第26章 第 26 章(2 / 2)

傅嬈依然不死心,“那封折子呢,後來是在哪裡尋到的?”

“那日清晨她爹爹將前一日遞來的折子理好,送去文書房,應是在他上衙之前,有人偷偷將折子放在他桌案底下,瞧著就像是不經意掉在地上,想要查,也是無跡可尋!”楊夫人閉上眼深深吐息,也知這事瞧著小,可涉及邦國外交,怕是沒法善終,少不了一個抄家流放。

傅嬈尋思道,“怎麼不能查呢,譬如我們太醫院,每日誰當值,皆是紀錄在檔,每日出入,門房也有記載,兩廂合計,便可知有什麼人進來過,有什麼不該來的人卻來了,總能找到蛛絲馬跡的!”

楊夫人失笑,“你以為聖上沒查?當即就派了督察院的人去通政司核對名錄,結果並無任何異常。”

“督察院派得何人查案?”傅嬈問,

“副都禦使傅大人。”

“傅家?”傅嬈聞言臉色一變。

她突然想起上回楊家替她說話,欲讓傅坤回國子監讀書,卻被梅大人給斥責。

如果傅家與梅家暗中勾結,會不會傅大老爺查案時,故意替梅通政遮掩,從而給楊大人定罪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傅嬈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些朝政之事遠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能插手。

可若是因上次楊家為她求情,使得楊家得罪了傅家,從而導致今日李、梅、傅三家聯手對付楊家,那麼她就不能袖手旁觀。

“不行,咱們得想想法子.....”

“等等!”楊姍姍突然想起什麼,攫住傅嬈的手腕,激動道,“我想起一事,我爹爹書房有通政司這一月當值名錄,我爹爹為人謹慎,凡事都要留一後手。”

楊姍姍說到這裡,楊夫人猛地想起今日隨楊清河入宮的小廝,回來遞了一句話,說什麼名錄被換了,正本在書房。

楊夫人眼中幽亮,連忙推著楊姍姍,“你快些去尋來。”

不多時,楊姍姍打楊清河書房將那份名錄尋來,三人立即翻開一看。

乍一眼看不出什麼來。

傅嬈卻將這份名錄收好放在胸前,“如果正本真的被撤換過,說明假名錄必有問題,兩廂對比,就知道是什麼人進了通政司。我也不知能不能幫上忙,我且想辦法把這份名錄遞進宮去。”

楊姍姍滿臉驚愕望她,“傅姐姐,這是極大危險的事,不能連累你為我家喪命。”

傅嬈揉了揉她臉頰,衝她一笑,“放心吧,上次在行宮,陛下賜我腰牌,準我隨時入宮,眼下除了我,沒有人能幫你們把這份證據遞進去。”

楊夫人聞言心頭震撼,已是淚如雨下,拉著女兒朝她下跪,“縣主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傅嬈連忙側身讓開,將她扶起,“您這是折煞我,你們一定要撐住,等我消息。”

事不宜遲,傅嬈當即將兜帽戴好,眉目凜然踏出正堂。

迎麵,風雪交加,黑漆漆的夜空被雪映亮,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砸下,茫茫大地已是銀裝素裹。

門前台階的積雪已有鞋底高,她下意識便要大步奔走,猛地想起什麼,她手覆在小腹,身子跟著軟了半個,腦海裡被紛雜情緒交織,攪亂,有那麼片刻的遲疑。

從此處奔去皇宮,冰天雪地,倘若真有孩子,怕是也保不住....屆時被他發覺,她隻推脫不知,他也怪不得她....

可那到底是她的骨肉,他選擇了她,她如何就這般狠心拋棄他.....

傅嬈淚水盈睫,強按住奔走的衝動。

送她出門的楊姍姍當她生出畏懼,連忙攙住她,哽咽道,“姐姐,你還是彆去了,你幫我們爭取了兩刻鐘,已是舍命之恩,倘若你再行入宮我怕你....”

傅嬈側眸打斷她,搖著頭道,“你錯了,我並非猶豫,我隻是身子略有些不舒服,你可否攙我至門口?”

楊姍姍一怔,愧疚難當,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連忙小心翼翼攙著她胳膊,送她出門。

小廝擒著一盞風燈,引著二人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鬆鬆白雪步至門口。

傅嬈扶著門框而立,示意楊姍姍回去照料楊夫人。楊姍姍一步三回頭,最後實在忍不住,跪在冰天雪裡,朝著她磕了一個頭。

天際被雪映成青白色,烏茫茫的雪片砸落下來,滲入眼底,是刺骨的寒涼。

抬眸,一人長身如玉,一襲鮮豔的飛魚服,眉宇凜冽立在階下,迎著滿城風雪,容色迫人。

劉桐回身,瞧見傅嬈,頷首一禮,指著門口停當的馬車,“縣主,馬車已備好,快些回府吧。”

傅嬈小心翼翼邁著步子,下來台階,朝他屈膝一禮,“劉指揮使,煩請送我去宮城。”

劉桐眉尖微不可見的皺了皺,他其實是不願的,可思及冷懷安這陣子日日嘮叨,嫌傅嬈不見蹤影,不由犯難。他可以阻攔傅嬈插手楊家一事,卻不能阻攔人家與陛下歡好。

這一去,指不定宮裡那位多高興。

劉桐抬了抬手,示意傅嬈上車。

馬車無聲穿梭在風雪中,及至廊房胡同,抵達正陽門前。

傅嬈下來馬車,將兜帽兜嚴實,掏出腰間玉牌,打正陽門而入。

她扶著宮牆,一腳一腳艱難地踏過甬道,於黑暗中眺望前方燈火通明的奉天殿。

也好,梅家,傅家,李家,積玉宮那筆賬這次一起清算。

風雪太大,寒風怒號一陣陣卷來,似要將她纖瘦的身子給掀落。

她勉力強撐,殷紅的皮襖,如茫茫天地間一顆朱砂痣,任風雪肆虐,也揮之不去。

過正陽門,前麵還有一形狀如棋盤的禦道,過棋盤街,方至大明門,此處乃是百官衙署,雖是入夜,各部皆有當值官員,甚至一些沒家世的官吏乾脆在衙署湊合一晚。

冰雪天裡,廊下依然人來人往,極是熱鬨。

沿長長的宮道,她費了大約一刻鐘,終是走至長安左門,過白玉石橋,她渾身已凍僵,雙腿仿佛已不是自個兒的。

再往前便是內廷,深夜無大事,不可驚擾聖上。

傅嬈將腰牌掏出遞給守門的侍衛與內監,“我是太醫院太醫傅嬈,這是陛下賜予我的腰牌,準我隨時出入宮廷。”

那守門校尉接過細細查驗一番,腰牌不假,可傅嬈這人...位卑權低,

倘若皇宮大院要召太醫,也該有旨意下來。

侍衛為難地看著她,“今夜風雪極大,陛下想必已睡,你入宮是去尋何人,所為何事?”

傅嬈巴掌大的小臉凍得白一陣紅一陣,她抓緊領口的兜帽,麵不改色扯謊,“前兩日冷公公腹痛,我給他一劑藥貼,今日他著人來取藥,我不在,待我查看,方發現那藥童拿錯了藥,您也知道,這藥可不是隨便服用的,是以急著去見冷公公一麵,以防萬一。”

牽涉司禮監提督冷懷安,不是小事。

侍衛斟酌半晌,給與放行,卻還是遣一小黃門跟著她。

傅嬈再三道謝,在那小黃門幫助下,終究是抵達了奉天殿。

傅嬈來過奉天殿數次,守門的恰恰是冷懷安心腹,見是傅嬈,驚得跟什麼似的,連忙入內通報。

待冷懷安急吼吼迎出來,見傅嬈依然立在廊下裹挾滿身風雪,當即氣得瞪那守門太監,

“不長進的混賬,怎的讓縣主在外吹風?”

一邊歡天地喜將傅嬈迎至殿內,一邊吩咐人送來手爐,“您且在這裡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老奴進去通報。”

語畢,急不可耐地朝內殿奔去,到了暖閣,兩步當一步,顛著老態龍鐘的身兒,笑眯眯奔至禦前,“陛下,您猜誰來了?”

皇帝倚在燈下看書,清雋的眉眼被暈黃的燈芒襯出幾分柔和,聞言,抬眸,視線眯了眯,見冷懷安笑若春風,已是猜了個大概,哼了一聲:“她這麼晚來了?”

“可不是嘛,您是沒瞧見,嘖嘖,可把她給凍壞了....”冷懷安正要繪聲繪色描述傅嬈如何冒著千裡冰寒奔來奉天殿,見皇帝臉色不虞,忙住了嘴,

“陛下,您怎的還不高興呢?”

皇帝心情五味陳雜,身子往後一靠,目視前方虛空,冷聲道,“你以為她這麼晚是來尋朕的?”

“若是她自個兒的事,她跑斷腿都不會來求朕,眼下冒著風雪入宮,隻可能是為了楊清河一家。”

冷懷安不敢接這話,隻彎著腰身,跪在他跟前,替他捶了捶腿,“那依您的意思,讓她回去?”冷懷安語調兒拔得高高的。

皇帝一記眼風掃過去。

冷懷安笑得捂住嘴,連忙起身,“得了,就知道您舍不得,老奴這就去宣縣主進來。”屁顛顛往外跑。

皇帝一陣無語,追著他背影吩咐道,“將炭火搬入,著禦膳房送些熱食來。”

“遵旨!”

片刻,傅嬈褪去兜帽披風,立在暖閣外,殿內燒了地龍,騰騰熱浪從裡冒出,撲麵而來,令她倍感溫暖,身子漸漸找到知覺。

眼前的殿宇宏偉高大,反襯著她纖瘦的身枝兒如蝶翼,輕輕黏在門框,昳麗嬌豔。

傅嬈駐足片刻,心情平複少許,探身而入,抬眸往前望去,隻見那道明黃的身影倚靠在迎枕處,手執書冊,神情專注。

遠遠瞧去,是極俊美的容貌。

每一筆仿佛是水墨染就,棱角分明,輪廓精致,眉目如畫,清湛的眼神蘊著經風曆雨後的豁達與沉穩,時刻散發著上位者無與倫比的威嚴,當真是嶽峙淵渟。

這樣的男人,成熟,又極有魅力。

也難怪那麼多女人為了他不擇手段。

傅嬈晃了晃神,略有幾分心虛地,提著裙擺,繞過八開的座屏,緩緩來到禦前。

也不敢瞧他,規規矩矩在他案側跪下,“臣女給陛下請安。”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帝將書冊緩緩合上,神色怔惘望著她。

剛剛她在門口立了那般久,遲遲不過來,也不知在想什麼。

一襲月白長裙,腰間被藍色腰帶給係住,勾勒那窈窕的身段來。

他已許久不見她著裙裝。

今日這般,挽著雲髻,娉婷婀娜,仿若瑤池仙子,即便是為了旁人而來,他也認了。

“何事?”他再次翻閱書冊,低眉,漫不經心地問。

傅嬈壓根不知自己已被他看透,跪直了身子,嬌怯地瞥了他一眼,靦腆地起了個話頭,

“聽聞陛下今日去了藥鋪,我身子不適,並不曾過去,倒是叫陛下跑了個空.....”

些許是受了些風寒,她聲音纖弱無力,便如那清羽一般,一點點拂過他心尖,細細密密的酥癢湧了上來。

他不動聲色嗯了一聲,並不接話。

傅嬈犯了難,原是想從他出宮引到那占國使臣上,怎知他不吭聲。

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試探,

“陛下送來的橘子,可好吃了,我吃了好幾個呢,待回頭....”原想說回頭親手做些吃食回贈他,暗想不妥,臨嘴吞了回去。

皇帝聽她漏了個聲響,又沒了下文,便覺不快,“回頭怎麼?”

傅嬈低眉順眼道,“待回頭我再給陛下配些安神丸,給您助眠。”

皇帝總覺得這不是她本來的意思,可也知她的性子,滑不溜秋的,想拷問出她的心思,難於登天。

又思及她為了旁人,不顧惜自個兒身子,冒著風雪入宮,心裡莫名窩火。

他皺著眉覷她,一雙杏眼如同被水洗過,烏溜溜的,雙頰泛紅,被身旁炭盆映得現出幾分潮色,募的想起那夜岩洞,她渾身濕漉漉的,眼巴巴望著他。

心裡的火一下子就消了。

“凍壞了吧?”

傅嬈見他語氣和緩,膽色立即上頭,明眸波光流轉,正色道,“陛下,我是為楊....”

“朕乏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他寒著臉打斷她。

傅嬈如鯁在喉,思及那楊家女眷柔弱,在牢裡多一日便多擔一分風險,楊家又是因她得罪傅家,傅嬈如何忍得,水汪汪的眸底露出幾分央求,“陛下,您看在臣女苦心救治大皇子的份上,能不能聽臣女把話說完.....”

皇帝閉目,皺眉不語。

傅嬈將鬢發彆於耳後,一鼓作氣,道出,“陛下,楊家是冤枉的,有人設計暗害楊大人,這是證據。”

她從胸口將那當值名冊底本遞了過來。

皇帝聞言,寒眸瞬間眯起,還當她是為了給楊家求情而入宮,他雖寵愛她,卻不能為了她枉顧法度,是以阻止她說話,怎料居然是攜了證據來,立即正色接過名冊,堪堪掃了一眼,變了色,喚了冷懷安進來,

“將這份名冊與定案的證據核對,宣蔣南生入宮,著他細查!”

“遵旨!”

冷懷安恭敬接過名冊,悄悄瞥了一眼傅嬈,露出幾分笑意,退了出去。

傅嬈見狀,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來,朝他頓首,“謝陛下,臣女就知道陛下是明君,斷不會令清白者蒙冤!”

皇帝見她眉眼生動,也跟著泛了笑意,探手扶住她,“你替朕尋了證據,該朕來謝你,夜深,外頭風雪大,就在這裡歇息。”

傅嬈被這話給砸蒙了,茫然望他,“啊?”她環顧一周,慢騰騰品出他意思,俏臉當即要滴出血來,假裝不明其意,支支吾吾提著裙擺就要退下,

“陛下既是要安寢,那臣女便告退....”

皇帝臉色一變,眼風掃了過來,“朕讓你走了嗎?”

對上他沉湛的眸眼,傅嬈目陷呆滯。

這是要她...侍寢?

她慌得渾身熱浪騰騰,手不自禁覆在了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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