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昏昏沉沉的眼皮如黏住似的, 怎麼都睜不開。

身子如同係了石頭的浮萍,費勁地往下沉。

她抬手,似要抓住什麼, 不叫那浮浪掩住自己鼻眼。

探手,終於抓到了一處溫暖的所在, 厚實又寬闊, 她軟噠噠的小手用力一握,隻抓住他小半個, 力道似不夠,她另外那隻手立即覆上,幾乎是抱著他的手掌,借力起了身。

迷迷糊糊睜眼, 入目的是殷紅鴛鴦被衾,厚厚的一條搭在自己身上,烏絲半垂,蓋住她微敞的衣襟,水杏眼如同覆上一層薄霧,癡愣地抬眸。

一張模糊的俊顏漸漸清晰,他眸眼明湛,神情清朗, 五官無不是恰到好處的俊美,渾然天成般的矜貴,跟夢裡一般。

他總是站在懸崖邊,朝她伸手,

“嬈嬈, 來, 抓住朕的手, 朕拉你上岸”

他眸眼深邃又專注,似有魔力叫她挪不開眼,可她拚命的搖頭,不肯觸他的手,身子漸漸下沉,深陷一團迷霧裡。

“醒了?”耳畔響起他溫和的嗓音,緩緩將她從那個真實又迷幻的夢裡拉了出來。

傅嬈晃了晃神,才發現自己正抱著皇帝的手,嚇得連忙鬆開,“陛下,您怎麼在這裡?”

皇帝失笑,她一臉迷糊,連同那臉蛋兒也染了一層粉色,頓覺有趣,伸手在她鼻頭刮了刮,低斥道,“小妮子睡得可真沉,害朕好等。”

“啊?”傅嬈望向窗欞,一大片天光灑落進來,明晃晃的耀眼,琉璃窗欞被覆上一層水汽,霧蒙蒙的,什麼都瞧不清。

“什麼時辰了?”

“巳時了,朕下了早朝過來,等了你快一個時辰,你卻睡得憨實。”語氣像是責備,唇角卻是掛著笑。

傅嬈羞得垂眸,懊惱道,“臣女失儀了,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揉了揉她淩亂的發絲,笑道,“快些洗漱,早膳已備好。”他起身,先踱步至窗下的炕上,從容坐下喝茶。

傅嬈慢騰騰趿著鞋子下榻,一麵生的宮女恭敬上前攙住她,繞去屏風後的淨室,

宮女服侍她洗了一把臉,傅嬈思緒漸漸清明,他之所以等在這,定是傳了太醫,要給她把脈。思及此,傅嬈心懸了起來,咚咚亂跳,令她心悸。

皇帝在外,她不敢耽擱,不過片刻梳洗出來,宮女手巧,給她挽了一隨雲髻,隻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簪頭鑲嵌一青金抱頭蓮,倒與她這一身月白的裙衫相配。

俏臉白如瑩玉,落落大方。

“給陛下請安。”

傅嬈微微屈膝,

屋子裡燒了地龍,格外暖和,從屏風後走出來到這明亮的窗欞下,可看清那滑膩的臉頰微微泛著一層紅芒,似有血色要滲出來。

皇帝定定望著她,頷首,指了指對麵,“坐下用膳。”

門口內侍魚貫而入,擺上各色菜肴,竟是比昨夜還要豐盛許多,有十來樣,諸如雪玉糕、肉鬆餅、八寶粥、燕窩等等,極儘奢華。

原本不大的廂房擠了四五個人,倒顯得逼仄。

傅嬈悄悄掃了一眼,屋內並無他處可坐,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無奈之下,再施一禮,坐在了皇帝對麵。

禦膳廚的吃食確實比外頭要精致許多,又是皇帝親傳,自是膳中極品。

傅嬈原是心中忐忑,倒也被勾地吃得津津有味。

皇帝一直笑望著她,見她吃得差不多,將那盅燕窩遞過去,溫柔淺笑,“將這燕窩給吃了,補補身子。”

傅嬈嘴裡咬著餅子,耳根微微發燙,他定是把她當懷身子的人來喂。

她也確實懷了身子,也不推辭,將半口餅子悉數咬下,囫圇吞棗嚼下,捧著那燕窩喝了起來。

皇帝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菜碟,不由狐疑,

這也太能吃了,真的不是懷孕?

他昨夜入眠,一再告訴自己不要抱期待,她當是沒膽子騙他,懷孕又不是旁的事,遮掩不住,她既說來了月事當是沒差的,不過是叫來太醫確認一番罷了。

可眼下傅嬈能吃能睡,容不得他不多想。

傅嬈喝完燕窩,將小嘴一抹,倏忽瞧見一行汽水順著那琉璃滑下,透過那色水路可瞧見外頭的雪景,不由好奇,“陛下,臣女常聞大戶人家用琉璃窗花,冬日不透風,原來真是如此。”

她伸手將那模糊的窗花給糊了糊,露出一片明亮的琉璃,映出外頭厚厚雪景,滿地銀華,偶有枝頭從積雪中探出一個頭,不甘地露出幾分生機。

皇帝想起傅嬈家中並不富裕,自然沒有這等稀罕的東西,側身吩咐冷懷安,“以陳四爺的名義,送些琉璃窗花去傅家,給好好安上。”

“遵旨。”冷懷安躬身。

“不必了,陛下,我們家”傅嬈窘迫地拒絕。

皇帝淡聲打斷她,“吃飽了嗎?周太醫已等候在外。”

傅嬈唇色微微一白,所有話堵在了嗓子眼。

她雙手絞在一塊,胸口熱浪騰騰,身子跟釘住似的,不肯挪動。

皇帝瞧她這般模樣,略為失笑,“你不是說已來了月事麼,慌什麼!”

“臣女沒有慌!”傅嬈抬眸與他對視,自以為很堅定,落在他眼裡,眼巴巴的,略有幾分可憐。

傅嬈深呼吸氣,問道,“陛下,您昨晚的承諾還算數嗎?”

皇帝神色微動,默了片刻,道,“你不騙朕,朕說的話自然算數。”

他知道傅嬈要說什麼,不等她開口,神情平和道,“朕允諾,隻要你未孕,朕放你出宮,任何時候不會下旨逼你入宮,可如果你有孕”他眼神略深了幾分,語氣微微加重,“必須留下來。”

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你放心,朕一定保你和孩子安虞,絕不會叫任何人插手你宮裡的事。”

傅嬈身子微的一晃,心底湧上密密麻麻的顫動。

可又能怎麼樣呢,這些與宮外的自由相比,依舊不足為道。

孩子生在皇家,絕沒高枕無憂的可能。

她也誌不在此。

不,或許這一切都是借口,她就是不夠愛他,不夠愛而已

傅嬈想明白這些,起身朝他屈膝施禮,“臣女謝陛下厚愛,隻可惜,怕是無福消受了。”

皇帝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頓了片刻,起身跨出廂房。

傅嬈循著他來到就寢的暖閣。

周行春果然已立在門口,瞧著像是等候多時。

他先給皇帝行禮,看到皇帝身後的傅嬈,微微一愣,不過他很快移開目光,擰著醫箱等皇帝示下。

皇帝緩緩坐在軟塌上,好似並不急著看診,而是歪著身子倒了一杯茶,扶著茶盞望向窗外,淺淺抿了一口。

熱騰騰的水汽如雲霧繚繞,模糊了他眉眼。

傅嬈與周行春立在他下首左右,兩兩相視,

周行春略有遺憾,而傅嬈呢,則是滿腔苦水,無處訴說。

殿內靜若無人,呼吸未聞。

好半晌,皇帝也不看他二人,隻將長袖朝傅嬈方向抬了抬,“給她把脈。”

周行春頷首道,“臣遵旨。”

旋即看向傅嬈,平靜道,“姑娘請坐,讓老夫給你把脈。”他指了指傅嬈身側一錦杌,錦杌旁置了一小幾,她手搭在小幾上,正好把脈。

傅嬈卻是心思一動,朝皇帝微微屈膝,輕啟紅唇,“陛下,臣女昨夜睡得昏沉,晨起身子略有些僵,可否坐那邊軟塌把脈。”

她指了指昨夜皇帝寢歇之地。

那頭隔著這邊有些遠,光線不那般明晰,好掩人耳目。

皇帝也不曾多想,瞥著她應下。

傅嬈再次福身往軟塌走去。

周行春隻得跟上。

傅嬈褪鞋上榻,緩緩坐好,視線卻緊盯著周行春的醫箱,隻見他將醫箱置於軟塌旁的小幾,轉身去尋錦杌。

傅嬈見機,飛快瞥了一眼皇帝,見他按著眉心似在尋思,立即翻開周行春的醫箱,隻見醫箱蓋後的布囊上,列著一排銀針。

這時,周行春已將台階下的錦杌端來,見傅嬈好奇地打量他的醫箱,不由失笑,

“小姑娘,你這是折騰什麼?”

皇帝聞言,睜眸朝這邊看來。

傅嬈裝出一副矜傲之色,不服氣道,“您被譽為太醫院的定海神針,號稱杏林國手,我就是瞧一瞧您的醫箱裡有什麼寶貝。”

醫者之間有些相較之心,人之常情。

周行春胡須一笑,“老夫如你這般年紀,可沒你這樣的造化,你天賦極高,將來有你名滿天下之日”

話未說完,微的一頓,忙住了口。

傅嬈清早出現在皇帝的奉天殿,可絕不是什麼好事。

聯想數月前,在抱廈給一女子把脈,定是傅嬈無疑了。

窗下的皇帝被這句話也勾地愣神,一時閉了閉眼,默然無話。

傅嬈手猶然搭在那醫箱上,用寬大的衣袖掩住那醫囊,俏皮地嘟了嘟嘴,“我不過是有些製藥的本事,哪裡能與您相比,您把脈的功夫可是出神入化呢。”

麵上言笑晏晏,脊背卻已崩成一條直線。

周行春聽慣了奉承話,不置一詞,正要示意傅嬈放平手腕把脈,忽見傅嬈指了指他身後的禦案道,“周太醫,我剛剛用了早膳還未喝水,口渴得很,您能幫我倒一杯水麼?”

她聲音放的極低,帶著幾分央求的意味。

周行春哪裡想到傅嬈有旁的心思,隻得點頭,“成。”遂轉身去倒水。

傅嬈神色一凜,又瞥了一眼皇帝,見皇帝在出神,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偷來的兩枚銀針,一針擦在後頸大椎穴,一針擦在左側膝蓋後側的陽陵泉穴。

銀針細如發,這頭光線又暗,周行春壓根不會盯著她瞧,是以不覺。

待她插好,周行春已倒來一杯水,見她胸膛微有起伏,一時疑惑,“你怎麼了?”

傅嬈太緊張了。

她笑了笑,連忙接過茶杯滿喝一口,又遞過去,軟聲撒著嬌,“謝謝您了。”

周行春沒多想,抬手示意傅嬈露出手腕。

傅嬈深吸一口氣,故作淡定的神色,將右手手腕放平在小案。

周行春將一白紗覆上,三指輕輕按在她寸口脈。

他是見慣大風大浪的老太醫了,平日也算心如止水,可今日給傅嬈把脈,不由愣了神。

心中總為失去這麼一位好太醫而遺憾。

傅嬈製藥的水準令人歎為觀止,若不是她,那大皇子何以近來氣色大好。

周行春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私下不樂意她入宮。

是以,手扶在寸口脈處,好半晌都未認真聽脈。

傅嬈卻是緊張地手心冒汗。

懷孕者,脈象跳動勃勃有力,似有水珠一顆顆滑過醫者手指,稱為滑脈,是為孕象。

而傅嬈將那銀針插於大椎與陽陵泉穴,可讓脈動阻塞,不複那般有力。

但此二處還不是最佳之地,可眼下她沒有更好的選擇,是以心中依然忐忑。

再者,周行春醫術到了何等地步,傅嬈沒底,他常年行走後宮,論理對各類孕象該是極為熟悉,傅嬈心怦怦直跳,隻求老天爺助她一回。

從周行春開始把脈,皇帝便幽幽睜開了眼。

他不是第一回做父親,可今日著實是緊張的,他根本不想放她走。

尤其傅嬈今日晨起的反應,明顯忐忑,她雖極力掩飾,卻逃不出他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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