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2 / 2)

“縣主,陛下偶感不適,老奴鬥膽,請縣主過去探望。”

周行春瞥了傅嬈一眼,便知冷懷安之意,連忙告辭。

傅嬈背著醫囊,咬著唇立在角門下,一動不動,“冷公公,陛下若不適,依律得宣兩名太醫,您為何單獨宣我?”

陛下這哪裡是病,分明是惹她過去瞧他。

傅嬈不恁。

冷懷安卻是一改往日溫和的容色,攏著袖,意味深長道,

“縣主,私以為,陛下這病,隻能縣主醫治,是以來宣縣主。”

傅嬈想起那日皇帝明明允諾不逼她,今日怎麼反悔了?

她蹙眉追問,“冷公公,真的是陛下口諭嗎?”

冷懷安望著麵前一頭鐵的女子,略覺無奈,暗想少不得挨一頓板子,替陛下牽個線,也慰他相思之苦。

皇帝這兩日心情極是不好,再加上偶感風寒,身子不適,奉天殿的太監們戰戰兢兢,便是那滿朝文武也都惶惶度日,光這兩日因辦事不力被發作的官吏便有五名,內監七名,官署區氣氛凝重。

皇帝是太愛護傅嬈了,是以這位縣主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天子一怒,浮屍千裡”。

她傷了皇帝的心,吃虧的是他們這些伺候的奴才,及文武百官。

皇帝可以矜持,他卻不能。

世人常道,他這個司禮監提督,與錦衣衛都指揮使劉桐,是皇帝兩條走狗。

狗也好,人也罷,若不能為主上分憂,便沒有存在的意義。

冷懷安深諳此道,是以今日來尋傅嬈。

“縣主,老奴實話實話,這是老奴自己的主意,縣主不必多問,您的值事牌子老奴已幫您取了,您請吧。”

傅嬈聞言氣得眼眶泛紅。

每日當值太醫是要掛牌子的,哪位被請走,便將牌子取下。

冷懷安這麼做,便是逼她去奉天殿伺候皇帝。

冷懷安語氣強硬,傅嬈再三推辭無用,隻得忍著屈辱,不情不願跟著他到了奉天殿。

待進入皇帝寢歇的暖閣,方覺皇帝閉目躺在軟塌,胸前搭了一條絨毯,臉色泛白,黑長的眉微微蹙起,沒了往日的溫和,像是被刀刃一般,帶著冷冽的鋒利。

原來是真病了。

傅嬈心頭那些不恁登時散去,急忙上前,將醫囊放下,悄悄將皇帝手腕放平,跪在他跟前把脈。

皇帝睡得迷糊,察覺有人翻動他手臂,緩緩睜眼,入目的是一張明麗的容,那雙水杏眼純澈明亮十分專注,鴉羽般的眼睫也一眨不眨,顯然是在凝神聽脈。

壓在他心頭數日的陰霾,驀地一掃而空,他眉梢如駐春暉,緩緩一笑,

“你怎麼來了?”

傅嬈望了他一眼,並未接話,直到切好脈,方鬆開他,蹙眉問道,“陛下,您著了寒涼,為何不宣太醫?”

皇帝麵有赧色,撐著身子坐起,靠在素色迎枕上,稀鬆平常道,“不過是偶感風寒,抗一抗就好,若回回用藥,身子越發垮下,朕每年也不過這麼一回,不礙事。”

他是軍人出身,自然不把這些小病放在眼裡。

傅嬈倒也理解,她也一貫如此,不過,既然她來了,便不能不管,

她一邊將醫囊攤開,一邊問道,“您有哪裡不舒服?”

皇帝指了指額頭,“這裡仿佛有個緊箍咒,還有就是鼻子略堵”

他鼻音有些重,傅嬈已聽出來,“頭疼是嗎?”她放下手中活計,側身抬手細細按在皇帝手指之處,“是這裡嗎?”

皇帝順著她,往前傾身,“是。”

她順著他眉骨的方向,來回按這處經脈,“這裡都痛嗎?”

她彎腰過來,身上的甜香幾乎是毫不顧忌撲灑而來,聲音又軟又甜。

也不知是越想得到而越得不到,從而勾起了他的心思,還是她真真處處對了他胃口,他著實是喜歡她的,她這一出現,病都好了不少。

他深深望著她的眼,嗓音帶著幾分勾纏,“疼”

傅嬈恍然不覺,隻蹙著眉,注視著他眉骨,將手挪至他右側,“那這邊呢?”

嬌柔的吐息悉數灑在他麵門,頃刻湧起密密麻麻的顫意。

從來沒有人敢罩在他跟前,沒有,傅嬈是第一個。

他喉結滾動了下,咽了咽嗓,“這邊好些。”

傅嬈頷首,腰身勾著回去,神色略凝重,“您有些偏頭痛,日思夜慮的緣故。”

“臣女先幫你止一止鼻塞,再開寫方子給您抓藥治風寒”

她喋喋不休講著他的病症,皇帝一個字都沒聽進耳裡,目光隻追隨她那皓白的手腕而動,

她的醫囊皆為牛皮所製,最上一曾布滿了銀針,裡麵隔層各有醫具,也有一些隨身的救急醫藥。

傅嬈從第三層口袋裡,尋出一小瓶子,又從外側口袋拿出一塊奇怪的類似紙張一樣的東西,

皇帝好奇,指著那紙張問道,

“你這是做什麼?”

傅嬈笑了笑,眸間溢出幾分明亮的神采,“陛下,這是臣女自創,您且瞧一瞧效果。”語氣極是自信與自得。

這一抹亮彩與平日沉靜克製的她迥異,仿佛一束光照入他幽深的眼底。

隻見她將那紙塊剪成一個個小圓圈,再將一藥瓶扭開,用鉗子夾了些藥膏塗至其上,再用一白色的粘帶給粘起,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她眉宇裡的,自信,驕傲,以及專注,仿佛與生俱來,仿佛這是到了她的領地,任她馳騁。

明澈的眼,倒映著案上那一燈幽火,跳躍,湧動。

似有清風明月般,湧入他心間,令他沉醉。

這一瞬間,皇帝恍惚能理解,她不肯入宮,不僅僅是不喜歡後宮,更重要的是,那不是她的天地。

而她的天地,在這尺寸的醫囊,在這狹小的瓶瓶罐罐,更在那廣袤的民間疾苦。

傅嬈把這一切做完,並不急著給皇帝上藥,而是沉吟片刻,從最裡一層,掏出一個棕色的藥瓶,她手執藥瓶,猶豫望著皇帝,

“陛下,這是臣女調製出來的藥水,專治鼻塞鼻堵,隻是它還未上貢藥名錄臣女想用,卻不敢用。”

皇帝見她小臉糾結不已,清湛的眼如明光碎玉,“你這是拿朕做試驗?”

“不是,不是!”傅嬈拚命搖頭,菱嘴嘟起,跪直了身子,辯道:“我豈敢拿您做試驗?我早早就在民間用過,我自己也不知用了多少回,藥是極好的藥,就是不合規矩”

皇帝將她手中藥瓶奪過,指甲掐著那瓶子,語氣平淡道,“朕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規矩。”

語畢,他將藥瓶在傅嬈眼前晃了晃問道:“怎麼用?”

麵前的男人,君子端方,眸如星辰,滿眼是對她的信賴。

傅嬈糾結了片刻,咬牙道,“打開,聞一聞,便可。”

“這麼簡單。”皇帝驚訝,也不遲疑,當即扭開瓶蓋,一股刺鼻的氣味熏來,他來不及捂鼻,被氣味嗆到,連著打了個噴嚏,霎時鼻中擁堵消散,氣息順暢,他深吸了幾口氣,連著悶脹的胸膛也舒暢不少。

他奇異地盯著那瓶無色的藥液,滿目吃驚,“這藥還真是神奇阿切!”他未及時將藥瓶塞好,以至氣味依然股股往他鼻尖竄,他眉蹙成一團,話都說不圇吞,連著又打了幾個噴嚏,渾身徹底通泰。

傅嬈被他猝不及防的模樣逗樂,捂著小嘴,低低笑出聲。

見皇帝手忙腳亂去捂瓶蓋,與他往日那嶽峙淵渟的從容迥異,她扶著腰,愣是笑不可支。

皇帝折騰這一會,病態去了大半,連忙將那藥瓶賽回傅嬈的醫囊,又見傅嬈一雙杏眼彎如月牙,紅唇嬌豔欲滴,模樣極其鮮活,心情更是大好。

他眸眼凝望著她,一動不動,由衷讚道,“嬈嬈,你這身本事實屬罕見。”

他的視線,灼熱,冷冽,裹挾著幾分迫人,撞入她眼簾。

傅嬈後知後覺失態,連忙收斂神色,靦腆道,“陛下,臣女又造次了。”

又恢複往日那沉靜的模樣,唯有臉頰留有幾分未退儘的紅色,她將那剪好的紙片擰起,“陛下,您來躺好,臣女給您上藥。”

“這是什麼藥?”皇帝依言躺平。

傅嬈將兩片藥膏,貼在他鼻翼兩側的迎香穴,“那藥水治標不治本,此藥卻不同,用它貼在您鼻翼兩刻鐘,白日一回,晚上一回,再配合藥方,能治好您的鼻塞。”

傅嬈貼好,又按了按,確認不會掉,方才鬆手。

鼻翼粘了個東西,極為不適,不過皇帝也由著她。

冷懷安恰恰傳了午膳進來,瞧見皇帝這模樣,愣是笑得捂住嘴,連忙背身過去不敢望皇帝,隻跪著悶笑,問道,“陛下,可以傳膳了嗎?”

皇帝嫌他打攪,皺著眉喝道,“出去!”

冷懷安連忙退至門口。

傅嬈將醫囊合好,悄悄去瞅皇帝,見那清雋的臉被粘了兩塊東西,確實滑稽,再一次忍不住捂嘴低笑。

皇帝作色怒道,“你再笑,朕就撕下來。”

“彆,彆,臣女不笑了”

她憋住笑,兩腮鼓囊囊的,凹出兩個小酒窩,擰起醫囊,彎腰往回退。

些許是驟然起身,又懷了身子,體力大不如前,就在她往後退去時,眼前一黑,腳下踩空,身子直直往後栽去。

“嬈兒!”

皇帝眼疾手快,探身一攔,將她腰身攬住,傅嬈就這般跌在了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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