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傅嬈額頭撞在他堅實的胸膛, 原本略有些暈沉的腦筋越發一晃。

“嬈嬈”

男人聲線清潤,在她耳畔拉得老長,仿佛蠱惑的鉤子, 一點點吞噬她的意識。

晨起她吃下的膳食悉數吐儘,又匆匆趕去皇後宮中, 皇後雖給她準備了點心,她卻不敢吃, 怕萬一孕吐引起周行春的懷疑, 是以一直忍著。

剛剛給皇帝看診, 跪了片刻, 已是強弩之末。

眼下,她極力壓下胸口不適,怕被他看出端倪,強拽著他胸膛的衣角, 埋首在他懷裡, 胸口那股惡心強勁地往上竄,逼得她眼眶滲出些許淚來。

“嬈嬈, 你怎麼了?”

皇帝注意到她剛剛是腳下踩空,也已察覺她神色不對勁,低頭去瞧她, 卻見她罕見藏首在他懷裡,隻費勁搖頭,不肯吱聲。

皇帝心中起疑, 扶著她的肩,欲將她小臉掰開一些。

傅嬈用極大的毅力壓下不適, 在他懷疑的檔口, 抬起濕漉漉的眸眼, 無力道,“陛下,我隻是餓了我起得晚,耽擱了早膳,又去了皇後娘娘宮中,至今不曾進食”

她聲音太柔,纖弱無力,眼巴巴的,皇帝瞧著心都軟了,“難怪”凝眉朝外吩咐道,“冷懷安,擺膳!”

傅嬈聽見腳步聲,垂下眸,身子恢複了些許力氣,便不著痕跡從他懷裡起身,挪著腰身往下跪去,抬袖悄悄擦拭了唇角溢出的口水,將臉埋得很低,暗自喘氣。

冷懷安揮手,帶著一眾內侍上前擺膳,又親自在一旁試菜驗毒,確認無誤方侍立。

皇帝端坐在塌上,定定望著傅嬈沒動,抬眸瞅了一眼冷懷安,道,“傳一盅燕窩上來。”

“是。”冷懷安退下去吩咐。

傅嬈不由望了皇帝一眼,皇帝抖了抖衣袖,接過內侍遞來的濕巾淨了手,又接了一塊遞給傅嬈,傅嬈連忙雙手接過,擦拭完遞給內侍,望了一眼桌案,挪著膝蓋過去。

皇帝瞧了一眼她膝蓋,溫聲道,“坐起來用膳。”

傅嬈猶豫了一下,“陛下,這不妥”

皇帝淡笑,“你做的不妥的事還少嗎?”

傅嬈語塞,耳根微微泛了些紅色,她身上背著幾條欺君大罪呢,乾脆扶著桌案小心翼翼起身,挨著錦杌坐下。

皇帝先動了下筷子,示意她開吃。

傅嬈立即抱著釉裡紅的小碗往嘴裡扒了幾口飯,吞了幾口米飯,人舒服不少,立即有內侍上前欲幫傅嬈布菜,皇帝抬手,示意人下去,自己攬袖替傅嬈夾了幾樣菜,

“司農監前段時間在萬壽山下種了一塊地,說是南洋那邊傳來的食物,叫洋芋,禦廚將它油煎,灑些蔥花佐料,味道不錯,你嘗嘗。”

“這是一品羅漢麵筋,一品油碟果火燒,還有素膾三鮮”皇帝將內侍布在自己麵前的幾樣小碟悉數推到傅嬈跟前。

傅嬈咬了幾口那洋芋,軟糯不膩,連連點頭,“陛下,味道不錯。”見皇帝沒動筷子,她含糊道,“陛下,您也吃呀。”

皇帝笑了笑,又親自給她盛了一碗蘑菇人參燉豆腐。

清香四溢,極有食欲。

隻是聞著似有山楂味,些許是皇帝胃口不佳,禦廚添了山楂開胃,可懷了身子的人卻是不宜吃山楂,尤其是孩子剛上身,吃山楂容易落胎。

可是聖上所賜,論理是不能推辭的。

傅嬈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輕輕小抿一口,便置於一旁,繼續抱著飯碗扒飯。

皇帝注意到她的動作,“你不喜歡喝?”

“倒也不是,我餓了,先吃飯”傅嬈錯開他的視線,低眉順眼答著。

皇帝失笑,他頭疼,確實沒什麼胃口,不過為了陪傅嬈,還是用了一些,後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酒,猶豫了一下,又替傅嬈斟了一小杯,

“喝點酒,暖暖身子。”

他緩緩將酒盞往她跟前一推,目光注視著她一動未動。

傅嬈輕輕瞥了一眼那酒盞,緊張得額尖滲出細汗來

懷孕不宜飲酒。

這是人人皆知的事,皇帝這是在試探她。

傅嬈將嘴角的油光一抹,接過他遞來的酒,柔聲道,“謝陛下。”舉盞欲飲,卻被皇帝驟然按住,他神色辨不清喜怒,隻歎聲道,“朕忘了你不舒服,還是喝茶吧。”

“無礙的”垂眸瞥了一眼那濃烈的酒液,橙黃,清透,當是橘子釀,不多飲便是。

她抬著酒盞欲喝,手臂卻依然被皇帝箍著,

這回臉色不那般好看,隻將她酒盞奪過來,自個兒飲儘,淡聲道,“待會還要喝燕窩,燕窩不宜與酒同飲。”

傅嬈笑了笑,“也罷,待過幾日周太醫與我把了脈,再喝不遲。”

神情極是坦蕩。

皇帝覷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陛下,臣女去給您開方子,你先歇著,再過一刻,將那藥貼撕下便可。”傅嬈吃飽喝足,將醫囊背起,小心翼翼往後退離。

傅嬈用了午膳,人精神不少,去到側殿開了方子,著人去抓藥。

等待的空隙,她出了奉天殿,來到殿外白玉石欄,迎麵是密布的涼風,驅散她心頭的躁意,她扶著那祥雲紋望柱遠眺,遠處層樓疊榭,紅牆琉瓦,金碧輝煌。

這個季節並無什麼新色,唯有少數枝葉掙紮出些許翠色,虯枝枯乾被紅牆映襯,彆有一番蕭肅之氣。

藥煎好後,送與皇帝服下,傅嬈便要離開,怎知冷懷安笑眯眯攔住她,

“縣主,陛下用藥後向來得有太醫守著,萬一有個狀況,誰也不好交代。”

傅嬈忍了忍,隻得折回廂房,她累極,乾脆合衣躺下午歇。

她這一覺睡得沉,直到有人拍門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何人?”她趿鞋下榻,披上外衫,匆匆穿戴開門,

暮色氤氳,廂房外的宮道已點上一排八角琉璃美人宮燈。

暈黃的燈芒下,現出賀攸一張怒極的臉。

“傅嬈,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給陛下開這等虎狼之藥!”賀攸手捏藥方,指著上頭一方‘海茵草’,牙呲目裂喝了一句。

他也是今日申時末方知皇帝病下,匆匆趕來奉天殿,來時皇帝已服藥睡下,他悄悄給皇帝把了脈,尋到傅嬈給開得方子,一眼瞧見海茵草,氣得額頭青筋暴跳,他是個急性子,當即便來拍傅嬈的門。

“陛下睡了整整兩個半時辰還未醒,全是因你這海茵草之故!”

傅嬈被他驚怒的神色嚇到,一時未回神,待細看方子,方整理思緒,回道,“賀太醫,我知海茵草之效用,陛下先感風涼,引起偏頭痛,他又睡眠不好,再加之鼻堵嚴重,是以我加了一味海茵草,此藥可以”

“我懂!”賀攸急忙喝住她,四下瞧了一眼,見小黃門均遠遠退開,賀攸不由放低語氣,暗怒道,“你確實是在治病,你的藥方也無礙,可你知那裡躺著的是何人?是當今聖上啊,外頭有多少大臣等他示下,你一記海茵草將他放倒,萬一內閣大臣責備起來,你我腦袋不保!”

傅嬈聞言,登時冷汗涔涔,立即明悟道,“我明白了,賀太醫,我錯了,我以後定不會這樣”

賀攸氣得咬牙,眼瞼血色彌漫,跺著腳低斥道,“你最好祈禱陛下醒來,不治你的罪。”

見傅嬈被他嚇得麵色發白,搖搖欲墜,賀攸一時不忍,又放緩了語氣,“你呀,像極了我年輕時,你剛任太醫,莽撞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這一覺睡到戌時末方醒,睜眼後,頭已不痛,神色清明,身子更是清爽得很,已無晨起那般頭重腳輕,正要問什麼時辰了,起身瞧見兩人跪在自己塌前。

正是傅嬈與賀攸。

傅嬈神色倦怠,瞧著像要睡著,發覺他醒來,頓時滿臉愧色,伏地哭道,“請陛下治罪。”

皇帝疑惑地將目光挪至賀攸身上,賀攸早已是滿頭大汗,戰戰兢兢道,“陛下,是臣管教不當,以至傅嬈給您下了些虎狼之藥,才致您昏睡這般久,傅嬈年紀輕,她不懂事,又是初為太醫,下手沒輕沒重,一切皆是臣的錯,是臣沒教好規矩,臣一力承擔罪責。”

皇帝笑了笑,坐起身,口中乾癢,接過冷懷安遞來的茶,抿了幾口,清了清嗓子道,

“朕當是什麼事,先起來。”

賀攸先起身,轉眼見傅嬈跪著沒動,一時膝蓋也有些打軟,一五一十將事情道出。

皇帝思忖片刻,神色凝然,“這次不怪她,是奉天殿未按太醫院規矩行事,請了她一人來此。”

冷懷安聞言立即跪地不起,“都是老奴的錯。”

皇帝涼涼瞥了他一眼,語氣沉下,“來人,冷懷安枉顧聖意拖下去杖責二十板。”

“老奴謝恩,老奴這就去領板子。”冷懷安不敢有絲毫辯解,匆匆領板子去了。

賀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打了司禮監提督?

他回眸去瞧傅嬈,傅嬈卻將頭埋得低低的,心中泛虛,並不吱聲。

賀攸也不敢問,隻得回稟道,“陛下,不知您身子如何了?”

皇帝神情通泰笑道,“實話說來,傅嬈的藥極好,朕已不頭痛,以往你們下藥,可沒她沒麼精準,稱得上藥到病除。功過相抵,朕就不賞也不罰了。”

賀攸心中鬆氣,麵上卻請罪道,“她那是膽子大,您能寬恕她,是她的福分。不過換做是臣,實在沒膽子開這等藥,您不追究,怕內閣那幫老夫子追究!”

“哈哈哈!”皇帝頷首,“朕明白,你是老太醫了,妥當點好。”

賀攸連連點頭,將額尖汗水擦拭,問道,“陛下,你看,今夜可否準許臣守在這裡,以防您有不適”

皇帝沉潤的眸間不曾顯山露水,淡聲道,“不必了,你執掌太醫院,瑣事不少,回去當值吧,朕需要你,自會傳你。”

賀攸不放心,卻又不敢置喙,側身吩咐傅嬈,“傅嬈,今日是你闖的禍,你留下來。”

帶著命令的口吻。

傅嬈自是不情願,她暗暗朝皇帝瞥了一眼,皇帝無視她求救的目光,自顧自喝茶。

傅嬈退而求其次,小聲懇求道,“那我可以先回一趟太醫院嗎?我想取些東西。”

賀攸拚命給她使眼色,“你糊塗了,還有什麼事比陛下安危重要?你需要什麼,說出來,我待會著人送給你。”

她想要安胎藥。

傅嬈暗暗咬牙,不情不願點了頭,“我知道了”

皇帝抿嘴一笑,扶著茶盞正色道,“賀攸,你退下”

賀攸隻當叫他與傅嬈一道退出暖閣,於是將傅嬈也扯走了。

皇帝:“”

他當初為何要提拔這個缺心眼的人當院正,那譚正林就比他激靈多了。

罷了,太醫人品為上。

皇帝也沒再傳傅嬈,他一整日未視朝,大臣該等急了,於是著侍衛去前廷宣當值大臣入奉天殿議事。

忙到子時結束方回房,他未急著就寢,而是來到了傅嬈的廂房。

夤夜,房內點了一盞銀釭,他輕輕推門而入,燭火被風一裹,忽明忽暗。

他來到塌旁,掀開簾帳,瞧見她瘦小的身子窩在那鴛鴦衾被裡,小臉被那殷紅映得越發白淨,他探身過去,將她額前的碎發彆開,指腹輕輕摩挲她滑嫩的臉頰。

好像瘦了些。

睡夢裡的傅嬈觸到溫暖所在,下意識朝他手掌靠來。

皇帝乾脆褪鞋上榻,挨著她側躺,將一隻手擱在她臉頰下,傅嬈極是滿意,閉目嚶嚀了一聲,巴掌大的小臉悉數落在他掌心。

他手掌被她壓下,拇指指腹勾了勾她鼻梁,傅嬈頓覺酥癢,皺著眉蹙了蹙鼻尖,小嘴跟著一癟,模樣十分俏皮。

傅嬈感覺到一絲吐息,下意識往他的方向挪動。

她隻著一身雪白的中衣,領口微亂,露出一截皙白的頸子來,軟軟的一團拱著被褥,一點點蹭到他懷裡。皇帝幽黯的目光沉了沉,任由她往他懷裡拱,眼見那細白的小手已探出被褥,擔心她凍著,隻得將那被褥往自己身上扯了扯。

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個晚上的她,瑟縮在他腋下,像受驚的貓兒,楚楚可憐,顫抖著吸取他的溫暖。

密密麻麻的脹感似蜘蛛網一點點往四肢五骸蔓延。

修長的手指握著她的柔荑,緩緩收緊,終是歎息一聲,將她往懷裡一帶,擁著她入睡。

皇帝這一覺睡得好,睜眼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傾吐的聲響,他倏忽睜開眼,卻見傅嬈撥弄著耳鬢的發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隔著簾帳,二人瞧見了彼此,皆是一愣。

傅嬈執帕輕輕擦了擦唇角的水,略有些局促朝他走來,也不瞧他,俏臉微的一紅,屈膝道,“給陛下請安。”

怎麼不聲不響往她房裡來了。

皇帝也瞧出她不快,稍稍有些尷尬,他坐在床榻上未動。

傅嬈怎麼可能去責怪一位帝王,隻得伏低身子,挨著腳踏跪下,去給他探脈,默了一會,起身道,

“陛下,您身子已無大礙”傅嬈垂眸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皇帝曉得她這是想離開。

他將門口的小金子喚了進來,平靜問道,“周行春何時當值?”

傅嬈心募的一慌,這是聽到她嘔吐了嗎?

心砰砰亂跳,眼神也空空落落的。

小金子悄悄往傅嬈瞄了一眼,會意,回道,“奴婢問過,周太醫連著當值了七日,賀太醫給他準了兩日假,論理得後日來,您若要傳他,奴婢這就派人去接他入宮。”

皇帝默算,離上回給她把脈隻過去了不到四日,他抬眸朝傅嬈望了一眼,見傅嬈眼皮耷拉著,神色懨懨的,沒什麼表情,他默了片刻,道:“無礙,等兩日更好。”

等兩日脈象更為準確。

他不想再聽到模棱兩可的結果。

雖然,已不敢抱什麼希望。

“朕要去朝堂,你回太醫院歇著吧。”

傅嬈如釋重負,屈膝道,“謝陛下。”

趁著兩日的光景,她得想個萬全的法子,蒙騙過關。

偷偷紮針終究是冒險了些,過了數日,孩子脈象更加明晰,她要弄些藥灸,貼著幾處緊要穴位,避過周行春切脈。

翡翠宮內,淑妃被宮人簇擁著坐在妝台前梳妝。

自昨夜聽到那個消息,她一夜未眠,晨起眼下一片烏青,宮人遂費力遮掩,可淑妃瞧見銅鏡內如同女鬼般的自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青芹怎麼還沒回來?”

言罷,隻見門口閃入一道匆匆的身影,

那名換做青芹的心腹宮女疾步進來,朝淑妃身旁其他宮人使了個眼色,眾人悉數退下。

她親自上前,捧著淑妃一頭秀發,望著鏡子裡的她,眉心緊蹙道,

“娘娘,昨日聽到的那個消息,該是屬實了,奴婢今日晨起悄悄去探聽,得知那傅嬈昨夜便在奉天殿給陛下看診,論理陛下的病,她哪夠格瞧,定是陛下對她有旁的心思”

“胡說!”淑妃怒喝了一句,氣得胸膛起伏,“她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彆人不要的破鞋,陛下怎麼會看得上她?她借禦醫之名看診是假,伺機勾引陛下是真!”

“我就料到,她不是個好東西,定是記恨平康與本宮,想一步登天對付我們!”

昨夜青芹去尚宮局領時新的果子回宮,途徑一花園,聽見一掃地的小宮女與另外一人竊竊私語,說是隨駕去燕山行宮時,偷偷聽見陛下與傅嬈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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