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柚聞言眉頭一皺,琢磨片刻,不知其意,再去瞧皇後,卻見她已被內侍拖去老遠。
是夜,皇帝探望大皇裴澄,溫聲安撫一番,命大皇明日前往皇陵,拜祭珍妃,與此同時著大報恩寺做七天法事,超度珍妃亡靈。
傅嬈背著醫囊,穿過一片園林,慢騰騰邁出後宮,她神色怔怔,雙腿如灌鉛似的,每一步走得極是艱難。
離開珍珠閣時,皇帝似乎有意留下她,她裝傻充愣躲過去了。
周行春在她前方,扭頭瞧她,也是心頭千回百轉,默然歎息。
見傅嬈倚靠在通往醫院的宮牆下,瘦弱地如同蟬翼,心疼至極,同時也略有些惱怒,踱步至她跟前,低聲喝道,
“你又胡亂些什麼?”
傅嬈一愕,愣愣望著,強撐許久的淚水霎時滑出眼眶,哽咽著道,“周醫,你能幫幫嗎?”
她話未完,周行春忙四下瞥一眼,皺眉喝道,“胡鬨!”
沉沉吸著氣,麵色緊繃,一字一句勸她,“陛下你已然格外優渥,你千萬不要觸碰帝王的底線,追隨陛下多年,雄才大略,絕不可能任你胡來。”
見傅嬈露出苦澀,又焦急寬慰道,“你不是當年的珍妃,你一身絕技,誰也害不了你,陛下也不是當年的陛下,那時初登大寶,內憂外患,後宮被皇後控製,分身乏術,眼下坐穩帝位十多年,且不這後宮被牢牢掌控,便是四海也無人敢生出異心,你能遇見現在的,是你的福氣,切莫亂,彆害了自己,也牽連了家人。”
周行春最後一句話點醒了傅嬈,傅嬈眉睫輕顫了下,訥訥點頭。
周行春猶然不放心,再勸,“陛下一心一意為你周全,你若現在生出異心,必定令陛下心寒,可是天。”最後語重心長道,“北燕使臣猶然在京,廢後一事怕是得耽擱幾日才能外張榜,陛下該要忙上一陣,著人送你回府,你好好在家裡歇息三日,陛下那頭替你分,你身養好,平安誕下皇嗣方是正理。”
傅嬈出神地望著腳尖,默然點頭。
三日後,北燕使臣離京,獨留下敏敏公待嫁明郡王。
皇帝隨後下達廢後詔書,文武百官震,要求三法司出具文書,三法司數位堂官珍妃一案真相公布於眾,眾臣無言。
除了皇後這罪魁禍首外,當年涉案之人早被皇後斬草除根,至於那老嫗,後自刎於珍妃陵前,皇帝念她首告有功,留她全屍,赦免她族親。
朝堂為此事議論數日之久,不過議論之餘,更多的是新後的展望,多朝臣暗中屬意三皇生母李嬪為後,也有人提議讓世家貴女沈柚正位中宮,還有朝臣認為,皇帝該趁此機大選,再選德工容貌俊秀者,為後。
皇帝數日連軸轉,處理好諸事手尾,親自在禦書房提筆寫下立後詔書。
冷懷安笑眯眯在一旁替研磨,
“陛下,您就不能等一麼,廢後剛被打入冷宮,朝中熱議不停,等風頭過了再下旨豈不更好?”
皇帝捏著禦筆,望向窗外空茫的天色,喟歎道,
“你是不知,朕近來心中略有不安,那夜她臉色極是不好,朕不再耽擱,況且,朕的孩兒也等不起了,欽天監占卜,最近的吉日在開春大年初六,朕該要在這之前下詔,還要服文武百官,怕是得費些時日。”
冷懷安了,頷首,“也。”
皇帝提筆,一蹴就寫下立後詔書,最後鄭重地蓋上玉璽,擒著明黃的聖旨,來回仔細研磨,見無誤,重重舒了一口氣,
“後日朔望大朝,朕便宣布立她為後,以她之名望,百官定無異議。”
朝議過後,這封詔書交由司禮監和內閣蓋戳,最後下發各部,由通政司廣布天下,她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了。
皇帝俊容露出久違的笑容,仿佛卸下一方心事,眉宇清明湛然。
當年功勳卓著,父皇屬意繼位,那喬氏得訊,立即侄女賜予為正妃,父皇為了平複喬氏不立九皇之怒,答應這門婚事,當時征戰在外,也是惘然。
受製於皇後多年,後信守承諾,允廢後十年安穩,如今舊案昭雪,也算是卸下了心頭重擔。
及傅嬈,眼眸不自禁露出幾分溫情。
傅嬈該是上天賜給最好的皇後。
品性良善,果敢擔當,名門之後,貌賢淑。
傅家海內名望,傅坤耿直秉正,也無外戚之憂。
得妻如此,夫複求。
皇後被廢,於朝堂掀起悍然大波,原先意圖送女入宮的世家,紛紛蠢蠢欲。
沈柚這幾日伺候在皇後左右,宮人暗中賀她定能入宮為後,她卻心事重重,忐忑不安。
皇後那夜的話令她心頭惴惴,她猶豫許久,終於在當夜喬裝成小宮女,避開皇帝耳目,悄悄潛去了冷宮。
沈柚行走皇宮多年,多少有些本事,尤其近來宮裡盛傳她成為新任皇後,幾位尚宮她十分客氣,沈柚費了些功夫,進入冷宮,見到了廢後喬氏。
喬氏一身白衣,身形佝僂縮在角落,她披頭散發,滿麵血汙,早已沒了半分往日風采。
她本已病重在身,眼下遭逢大難,咳血不止,不過是捱命已,皇帝不殺她,其實隻是不沾血已,她早晚都是一死。
但她不甘心呀,她得不到的東西,彆人也休得到。
她沈柚的出現並無意外,唇角反倒是勾出一抹得逞的快慰。
誰也不知道這位皇後與沈柚了什麼,沈柚離開冷宮時,臉色如罩寒霜,踉踉蹌蹌的,幾乎走不穩路。
她離那位置,隻有一步之遙,離肖已久的男人,隻差臨門一腳。
她不能錯過,也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