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 / 2)

頭兩日吃吃睡睡還算過得去,後來吐得昏天暗地,無論吃什麼吐什麼,從早到晚,也沒個停歇。

皇帝瞧在眼裡,疼在心裡,乾脆將政務搬來坤寧殿,一邊處理政務一邊陪著她,後來無計可施,將周行春從家裡抬來皇宮給傅嬈開方子。

周行春到底妙手回春,給傅嬈開了三副方子,吃下後孕吐症狀好了不少。

皇後一旦懷孕,於大臣而言,便又活絡著該給皇帝張羅妃子伺候。

不知哪個大臣剛起個興頭,就被皇帝給拖出去杖責。

這下誰也不敢吱聲。

私下有人議論,莫不是皇後善妒不許皇帝納妃?

否則哪個男人不樂意三妻四妾,更何況皇帝以前又不是沒有宮妃。

漸漸的這些聲音傳到鄭氏耳朵裡,甚至還有一些人登門,攛掇著鄭氏要她去宮裡教導皇後。

鄭氏冷眼瞥著那些珠光寶氣的婦人,各個皆是名門世家的貴婦,揣著什麼主意她門兒清。

鄭氏雖迂腐卻不愚蠢,傅嬈當了皇後,很多世家瞧在眼裡,嫉妒在心裡,都巴不得將女兒送入皇宮爭寵。

傅家無甚根基,當初合歸長房宗祠,也不過是為了立後時名聲好聽些,長房與六房多少還是生疏。女兒本就無所倚仗,她還要蠢到幫著彆人送妃子入宮給女兒添堵?

鄭氏出身鄉野,沒有大見識,可正因為沒有大見識,說話做事便沒了那麼多顧忌。

“夫人們有所不知,當初陛下可是親自上了傅家的門跟老身提親,老身那時可是明說,我家女兒要嫁,首先得是明媒正娶,其次呢,還不可納妾,陛下承諾了老身,老身才肯放女兒入宮為後,否則,我傅家小門小戶,也高攀不起皇族,如若哪日陛下嫌棄嬈兒,將她送回來便是。”

這倒是鄭氏的真心話,當了這皇帝嶽母,她整日戰戰兢兢的,迎來送往,已是累極。

還不如以前日子舒適痛快。

鄭氏一席話,將皇帝不肯納妃的緣由攤在自己身上,保全了傅嬈的名聲,也給了皇帝借口。

眾夫人灰溜溜出門,一傳十十傳百,隻道皇後母親如何不知好歹,竟敢給皇帝立規矩之類。

消息傳到坤寧殿,傅嬈竟是開懷地笑出聲來。

做鄭氏女兒二十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行事能讓她如此舒心快意。

有些事鄭氏可以明目張膽做,她這個皇後卻是不成。

後來再有百官上書言事,讓皇帝廣納後宮,皇帝皆以當年允諾嶽母為由,予以拒絕。

女眷們見打不成皇帝的主意,心思一轉,將目光釘在了傅坤身上。

皇帝如此看重傅家,這位國舅爺未來的前景可想而知。

傅坤今年十四,雖還未到娶妻的年紀,可訂婚是不妨事的。

鄭氏還以為自己當了一回惡人,官宦女眷該要視她為洪水猛獸,怎知離那日不過五日光景,便有媒人踏破傅家門檻,要給傅坤議親。

鄭氏嚇了一跳,她這雙兒女一向極有主意,而且傅坤之事素來是傅嬈做主,於是鄭氏隻能往宮裡遞了牌子,以探視傅嬈為由,讓她給傅坤婚事做主。

這是鄭氏頭一回入宮,宮裡極為慎重,孫釗親自來宮門口迎候,還抬了一肩輿來,說是天冷要抬著鄭氏入宮,卻被鄭氏給訓斥了一番。

“我雖是皇後生母,可也是臣子,如何能在宮裡行肩輿?傳出去,沒得說我傅家仗著女兒為後,無法無天!”

孫釗哭笑不得,連忙請罪,“聽聞您身子不好,昨日剛下了雨,路滑,遂給您抬了肩輿,是在下思慮不周....”

並非他思慮不周,實乃皇帝囑咐,皇帝擔心鄭氏受累,回頭出了什麼事,惹得傅嬈操心,遂破格著人備了肩輿,不過鄭氏這般行事,越發叫人心服。

天冷,微有些細雨飄蓑,鄭氏裹緊了衣裳,扶著宮婢的手,小心翼翼步行。

鄭氏身子不算好,從東華門沿著長長的宮道前往坤寧殿,走了整整半個時辰,抵達坤寧殿廊廡下時,已是氣喘籲籲,她怕傅嬈擔憂,不讓宮女通報,愣是在側殿歇了一會,待緩過氣來,方入殿拜見。

傅嬈不知母親已到,恰恰昨日皇帝忙於軍務,不曾來後宮歇息,晨起視朝結束來後宮探望傅嬈,傅嬈便拉著他不肯撒手。

“陛下還道日日陪著臣妾,何以昨夜食言?”

傅嬈懶洋洋倚著,一麵臉頰浸潤著光,一麵塞在他懷裡,俏目忽明忽暗,流淌著幽亮的光澤,身著銀紅緞麵長襖,鑲著兔毛邊兒,半倚在羅漢床上,抱著他的胳膊不放。

傅嬈懷著孕不愛吃油膩的菜肴,就愛吃果子,眼下正是吃橙子的時節。

皇帝著人捧來燙呼呼的銅盆,將碩大的甜橙塞在盆裡,待燙暖和,挽起袖子親自給她剝橙子吃。

剝好半個,一半擲下,將剩下半個的皮給撥開,塞一瓣飽實的肉入傅嬈口中,不舍得勞動她半點兒,見她吃完又擰起繡帕給她細細掖了掖唇角,繼續塞下一瓣。

傅嬈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媚眼如絲,直勾勾盯著他。

男人雖不年輕,可模樣依然極俊,利落的線條,清雋的眉眼,透著溫潤的光。

他待她總是極好的。

明知他要剝橘子,反倒是撒著嬌抱著他胳膊不放。

皇帝一麵得攙著她半個身子,一麵還得從她肘下騰出個手來剝橘子喂她,忙得不亦樂乎。

“朕忙完已是子時,不舍得攪你睡眠,是以歇在禦書房,這不,早早處理完政事就來看你,你倒是埋怨朕....”

傅嬈嚼完一口橘子,眼巴巴望著他,“陛下,您是不知,這數月來,陛下日日陪著臣妾,臣妾已離不得您,您一日不在,臣妾根本睡不踏實,與其讓臣妾惦記著,還不如等著您一道睡,晚雖晚,好歹也能睡個踏實覺....”

皇帝聞言眼神微微一動,靜靜凝睇她,一時未接話。

從何時起,當初那毅然決然要離開他的姑娘,粘他粘得這般厲害。

他心底被密密麻麻的歡喜和甜蜜給塞滿。

他喜歡這樣的她,他的嬈兒就該這般嬌寵著。

半晌,他將剝好的另一半橘子一片片塞入她嘴裡,啞聲承諾,“朕保證,以後無論多晚,都要回到你身邊....”

傅嬈甜甜地倚著他笑了。

懷了孕的女人本就嬌氣,何況丈夫比她大那般多,那滿心的依賴都從眉眼裡溢出來,怎麼都防不住。

皇帝瞧不得她這番模樣,恨不得立即捧著她吻,可也知孫釗接鄭氏去了,他不便久留。

他不知,鄭氏緩步往內殿來時,沿著長長的廊道,隔著珠簾,恰恰將這一幕收在眼底。

她扶著雕窗立住,眼眶漸漸濕潤。

躺在塌上的女子,明眸皓齒,如珠似玉,嬌滴滴的,如同浸潤在蜜糖裡,渾身冒著一股鮮活嫵媚。

陌生,卻又熟悉。

是她的嬈兒無疑。

可鄭氏卻無比心酸。

記憶裡,傅嬈從未與她撒過嬌,最多在央求她彆嘮叨時,軟軟地喊幾聲娘。

剝橘子喂人這等事,從來是傅嬈來做。她從八歲起,勞神勞力,拋頭露麵,照料一家老小。

鄭氏被她照顧得太好,以至於忘了,女兒當初也不過十幾歲,也需要被護著,寵著。

麵前,傅嬈被帝王無微不至的嗬護著,如同女兒般嬌養,一代帝王尚且如此,遑論闔宮下人?

也難怪孫釗能恭恭敬敬地抬來肩輿。

可見女兒在宮裡過得極好。

宮人終究不好讓鄭氏久候,連忙入內通報,皇帝啞然,隻得裝聾作啞,施施然離開。

待他離去,鄭氏方才入了內殿,掀開珠簾,規規矩矩要跪下行禮。

傅嬈急忙喚住她,“娘,您無需行此大禮。”

鄭氏堅持道,“禮不可廢。”

她先行了君臣大禮,宮人攙著她坐下,傅嬈扶著床榻起身,又朝她施了家禮,母女倆方擁在一處話閒。

傅嬈數月不曾見她,想得慌,拉著她問東問西。

鄭氏除了點頭也不知該說什麼,隻怔怔望著她,仿佛千頭萬緒無從說起。

眼瞅著到了傅嬈喝燕窩的時辰,宮人不敢耽擱,先是送了一盅燕窩進來,一掌事嬤嬤親自挽起袖子,一勺勺喂傅嬈,端茶倒水,擦嘴淨手,無一不周到細致。

再瞧傅嬈裝扮,雖是因懷孕,僅插了一支點翠的金鑲玉珠釵,一對碧玉鑲紅寶石的耳墜,樣樣皆是精致昳麗。

讓鄭氏瞧得眼花繚亂。

傅嬈見母親神色有異,隻當她有心事,將宮人揮退,細細問她,“娘,您到底因何事入宮?快些說來,彆捂著了。”

鄭氏恍惚回神,回握住她的手,“是有一樁事,倒也不急.....”細細打量女兒神色,色澤新豔,如同嬌花,“娘瞧著,陛下待你極好,女兒你是熬出頭了....”

原先擔心皇帝年紀大,委屈了女兒,如今瞧著,男人沉穩也自有好處,處處能替嬈兒著想,她當真是享福來了。

傅嬈便知鄭氏該是撞見了剛剛那一幕,麵紅耳赤,“娘,您彆說這些,快說,坤兒怎麼了?”

鄭氏失笑,便將世家要與傅家聯姻之事道出。

傅嬈愣了愣,思量片刻,卻是搖頭道,

“眼下坤兒要秋考,京兆府的省試可謂是萬裡挑一,若不能過省試,便無法參加明年的春闈,他的婚事不急,我心裡有數,無論誰來,母親以不曾科考為由,先拒了才是。”

鄭氏頷首,“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又問起了傅嬈懷孕一事,教了許多老方子,傅嬈聽在耳裡,並未往心裡去。

傅嬈曉得鄭氏身子不好,要留她夜宿一日,卻被鄭氏推拒,

“那可不成,傳出去,該有禦史參你。”

“您身子不好,朝野皆知,女兒留宿您,也算不得錯。”傅嬈拉著她不放。

鄭氏思及帝後依依不舍那幕,曉得自己留下不過是礙人眼,隻得硬著頭皮道,“陛下該不高興的....”

傅嬈愣住,俏臉一片殷紅,也不好再挽留,一麵又給鄭氏把脈,確定無礙,著人取來一盒金銀首飾,並一盒藥丸給她。

藥丸鄭氏收下,那盒首飾卻拒了。

“娘娘在宮裡開銷甚大,臣婦家裡有鋪子有田莊,吃穿不愁...”鄭氏不是貪財的人,小門小戶出身的人,亦有小門小戶的骨氣。

後來又尋來笨笨給她請安,傅嬈備嫁那段時日,笨笨時常去傅家住,鄭氏抱著她給她繡衣裳納鞋穿,感情也極好。

笨笨主動提出送婆婆出宮,傅嬈笑著應下。

祖孫倆一路有說有笑至宮門口,鄭氏竟然不覺得乏累。

笨笨年紀小,心思卻多,避開宮人,悄悄拉著鄭氏嘀咕道,“婆婆,您跟舅舅說,讓他入宮請旨,帶笨笨出宮玩哪,笨笨在宮裡好無聊好無聊的....”

鄭氏哈哈一笑,蹲下來刮了刮她鼻頭,“你個小滑頭,你舅舅專心備考,待秋闈結束,婆婆讓他來接你玩。”

笨笨喜笑顏開。

日子進入冬月,傅嬈總算熬過孕吐的艱難時段,她精神氣頭一好,一麵忙著悉心教導女兒,一麵操心傅坤科考的事。

前段時日傅坤科考結束,順利通過秋闈。

京城世家坐不住了,紛紛提出要嫁女給傅坤,甚至有人都求到皇帝跟前來。

傅嬈自然在為此事憂心,撫著肚子翻閱宮外送來的貴女畫像,前思後慮,想為傅坤選一門合適的婚事。

冬月初八這一日,晨起,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

傅嬈懶懶地躺在暖閣裡不想起床,皇帝早早視朝回來探望她,見她睡得一動不動,莫名窩了些火,冰冷的手掌伸入被窩裡,撓了撓她腳心。

傅嬈下意識一縮,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瞥見是他,輕哼了一聲,又換了個姿勢往裡窩著繼續睡。

皇帝氣急,咬牙切齒撩著她發梢,“皇後,你近來關懷女兒,操心幼弟,可有想過今日是什麼日子?”

傅嬈愣了一下,連忙從被窩裡爬了起來,“什麼日子?”

候在門口,實在瞧不下去的小金子,頭一回多了一句嘴,

“娘娘,今日是陛下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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