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2 / 2)

李唯這才發現,其實人前破罐破摔的異人,在消極的同時還有那麼一點點幽默的潛質。這句話不是她之前給他唱過的一句歌詞麼,記性還挺好。

心理學上說,想要快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其中一個有用的方式就是共享秘密。而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異人最大的秘密——子楚的存在。異人態度有了這點轉變也算不易,不枉她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刷出好感度。

異人極少出門,沒有平原君的命令也不可能出城,但他還是在李唯離開邯鄲,前往衛國的時候送了他一段。

邯鄲城的街道上,身披素緞鬥篷的異人與李唯並肩而行,異人話少,一路上都沒怎麼開口。但李唯這一路走來卻聽到不少關於他的閒聊。

“那個異人公子你知道嗎,據說是有大才華啊。”

“我聽說他用情至深,並不是畏懼我們趙人而是為了已故的心上人才閉門不出,隱匿了自己的才華,連一次清談都不肯參加。”

“我還聽說,凡是見過公子的人都說他生得十分俊美,平原君都趕不上,還說連齊國孟嘗君都稱讚他的容貌。”

李唯聽了這些閒話,心中不禁想笑,孟嘗君可沒讚賞過異人的容貌,要真的誇了,估計異人能氣的倒頭就走。不過謠言傳來傳去也有她蓄意放風的功勞,能把異人的名聲立起來一點,也不枉她花了大筆銀子街頭巷尾的造聲勢。

“公子,不韋一去,最多半年,還請公子耐心等待,切莫失了信心。”李唯臨行時拱手一禮道。

異人淡淡點頭道:“我並無他想,來去由你,先生自便。”

“請公子務必記得我前日對您說過的話。”李唯保持著躬身攏袖的姿勢,僅僅抬起頭,丹鳳眸堅定的望著異人道:“我的一片真心皆賦予公子,請公子收好。”

異人原本對李唯的離開無可無不可。他想回秦國嗎,也許並不是太想,他不願意看到那些所謂的親人,他有時甚至就寧願自己在那狹窄陰暗的院落裡腐爛。可是誠如呂不韋告訴他的那樣,讓她孤身一人黃泉之下,泥**骨;朗朗乾坤,仇人卻青雲直上,他又怎麼對得起她呢。

如果有一絲光亮能讓他走出人生全然的黑暗陰影,他想那一定是眼前這個商人帶來的——為她複仇的希望。而如果這個商人不再回來,那麼他也不過就是重新回到那片黑暗中罷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異人不太想過多的回應李的,可是當他的目光再次觸到她抬頭仰首露出的那顆小小紅痣時,他的眼眸瞬間就被刺痛了。

他忽然垂下眼簾,長睫翕動,線條優柔的菱唇微啟道:“既然如此,以半年看一個人的真心,異人還是等得起的。”

李唯辭彆異人,帶著荊燕、千流一行人前往衛國。半個月後,他們先抵達了呂不韋父親呂莘在陳都的宅邸,可是剛一落腳就聽說一月之前,濮陽老宅族長來信,請呂莘立即啟程趕往濮陽,商議族中家產分割之事。

李唯剛回到陳都時,宅邸的老管家看到她,瞬間就老淚縱橫了,拉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少東啊,你可回來了,族裡的人都說你一年多前死在了魏國邊境,東家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硬是一口咬定東家要轉移家業傳給徒弟岑瀾,東家沒辦法,隻好答應將一半的布匹大生意讓給輕裳少爺做主,現在族裡那些人更不知廉恥了,趁著前一陣東家病了一場,找借口竟想讓東家將所有的布匹成衣生意都轉給呂輕裳,簡直欺人太甚啊。”

李唯容色冷淡的聽完,點頭道:“你隻管安心守好宅邸,待我從濮陽回來,必讓那些人一分不少的將父親的家業還來。”

與戰國七雄相比,陳國實在是個老牌不入流的小國,李唯從陳都到濮陽連半日路程都沒用到。

而此刻的呂氏宗祠內,呂家族長大伯公與同樣上了年紀的三叔公跪坐在上首,下麵左右分列著兩排長案,皆是呂家本族的親戚,呂不韋的父親呂莘坐在左邊首位,在其對麵不遠處,有一位長相陰柔清秀的年輕人坐得最為端正,他便是年僅二十三歲的呂輕裳。

族長已經七十多歲了,須發皆白,聲音蒼老,對著下首的呂莘道:“阿莘呐,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這麼多年來你經營的家族生意最為紅火,為呂氏賺得金錢無數,這我們都有目共睹,可是咱們呂氏的家業是有祖訓的,呂家不能分家,產業皆由族人所有,若是不韋還在世,你將家業傳給他,讓他繼續為家族經營產業我們絕無話說,畢竟按照祖訓誰掙得最多,誰最有話語權。”

族長說完這一句,他身邊的三叔公就急不可耐的說道:“可是不韋他沒了啊,現在這麼大的家業你不肯交出掌控權,難道還真的要傳給你那個徒弟岑瀾?岑瀾是把做生意的好手,可他不姓呂啊,你難道就這麼霸著咱們全族的財產讓給個外人了?你同意我們呂家也不會同意啊。”

呂莘身穿赭石黑領的直裾外袍,鬢已星星卻雙目有神,隻是因為前些天大病方愈,又是年過不惑之人,固然顯得有些憔悴。

他對族長攏袖道:“族長大伯公、三叔公,我從未想過要將呂氏的產業傳給岑瀾,前番我將兩個鋪子過繼到他名下,實在是因為那本就是岑瀾應得的分成,握著弟子善於經營,故而我將銀錢折成鋪子給了他。至於為什麼外麵傳我要將呂氏家業給他並借由他的手霸占全族產業,這簡直無從談起!不韋還在齊國好好的,我怎麼可能動那些心思!”

三叔公道:“阿薪,無緣無故那些流言傳不出去的。哎,不韋這孩子確實是族中最出類拔萃的後輩,我也不願意承認他就那麼沒了,可是你總要麵對現實,那把大火燒死了不韋帶去的全部夥計,一個都沒留下,連驛館外的馬車上;都帶著我們呂氏的印徽,你現在不承認有什麼用!不韋他回不來了!”

三叔公說完,呂氏親族幾乎是一邊的紛紛點頭附和,呂莘聽他們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兒子已死,憤然急聲道:“諸位叔伯兄弟又未見親見不韋遇難,怎就如此言之鑿鑿!我前月才收到不韋從齊國捎來的信件,言說一切皆好,怎麼到了諸位這裡,就一口咬定不韋遇難!”

族長歎息道:“阿薪,魏國官家已經給我們證明了,那些焦屍就是我呂氏中人。你說你一年前就接到了不韋的信件,那時眾人就讓你將不韋召回老宅,可是這都一年多過去了,誰也沒見到不韋的人,隻有你還一口篤定他給你寫信,這難道還不足以引起族人的猜測?阿薪,你難道真的一點私欲都沒有?你這些年來把持呂氏根基的時日太多了,有些族人已經不滿,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瞞住不韋的死訊,還想把家業傳給岑瀾這個外人來穩住你的地位,這我就容不得了!”

族長說著神情激動起來,樹皮一樣枯槁的老臉漲紅,指著呂莘大聲咳嗽。

呂輕裳見狀連忙起身趕過去,一臉焦急的跪坐在族長身邊為他順背,口中勸道:“祖爺爺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叔叔不是這個意思。當年我年紀小,父親沒了就由薪叔叔掌握家產,這些年也沒虧待過我,您放心,有我在,叔叔絕不會將家業傳給外人。”

他說完眸中精光一閃而過,卻狀似委屈的看了呂莘一眼道:“您說是吧叔叔,我父親當年把家業傳到叔叔手中時,不也希望叔叔多照拂我麼?”

族長聽了此話更加痛心疾首,在三叔公和呂輕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起身,一杵拐杖對呂莘道:“你說不韋沒死,總要回來,可我們呂氏族人卻等不了了,與其讓你贏得時間偷天換日架空家產便宜外人,不如我現在就做主,從今以後,呂氏家業就由青裳來繼承!”

呂莘急氣攻心,勾起未能痊愈的舊疾,隻覺眼前天旋地轉,但他硬撐著扶著長案,上前道:“伯公,你身為族長不可如此武斷!青裳尚且年輕還不足以繼承整個家業,伯公一定要三思!就算族人已對我不滿,我讓出家業無妨,隻是我呂家必要有一個行穩致遠的一家之主,隻待不韋回來伯公再做定奪!”

三叔公見呂莘說的神情激烈,幾乎是立刻站出來道:“呂莘你什麼意思!族長的話你都不聽了?還不趕快將呂氏商社的總印徽記交與青裳!”

見呂莘並無交印的意思,他大喊道:“你們看看,看看,連族長和我這老頭子的話都不聽了,他這是要反天了,還不快上去收了他的印!沒什麼好說的,大家都明白,呂不韋回不來了!”

幾個呂氏子侄早就與呂輕裳沆瀣一氣,見呂輕裳眼神示意,就要上去搜呂莘身上的印記。

就在此時,眾人聽得門外一聲清冷的嗤笑:“誰說我回不來了?”

李唯一手持前,一手負後,天青色的曲裾將她清瘦的身姿描畫的益發清冷飄逸,風骨傲然。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晉江好卡,一直上不去,等了好久,讓親愛的們久等了。

爭完家產就可以帶著趙十五來找他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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