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被攔了下來。不僅僅是我們，是，所有企圖進入核心區的人。”李青開口，“你見過五十米高的電網巨牆嗎？”
蘇瀾一愣，搖搖頭，“沒見過。”
“我們見過。”李青鄙夷的嗤笑了一聲，“就在核心區的外圍，而且附近駐紮了近三十萬人的軍隊。密集的坦克和裝甲車將每一寸土地都霸占，我們被當做感染區的流民一樣被排斥在外。”
“核心區不允許外圍人口進入？”
“何止是禁止進入那麼簡單，”李青猛吸了一口香煙，將燃燒的煙頭放在自己的手心一碾，滅掉火花，剩餘的香煙扔進了杯子裡，看著它慢慢泡軟，“外麵的難民，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消失一部分人。我們不知道那些難民去哪裡了，也許他們被請進了核心區，但我相信，絕不是那種正常的進入。你懂嗎，蘇瀾。對國家和軍隊而言，或許我們早已被放棄了。”
蘇瀾的手不由自主捏緊了杯子，她目光沉靜的盯著杯子中水紋的形狀，一時間思緒翩躚。
“我會考慮進去的，但我現在隻剩下這條路可走，我必須前往核心區。”
“你完全可以去希望之翼。那是中部地區最大的營地。”青姐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希望之翼，也可以留在這兒，我隨時歡迎你。”
“謝謝，不過，抱歉。”蘇瀾堅定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和想法。所以我不會強行攔住你。”
“為什麼你們回來了之後要單獨建立這個補給中心？不留在希望之翼？”忽然想起來什麼，蘇瀾好奇的問道。
肖伯良拍了拍手中的改良槍支，“因為它。希望之翼裡是不允許私人擁有配槍權的，你知道吧？隻有集團武裝人員和軍隊才允許擁有武器。那樣的生活不適合我們，對我們而言不過是從一個籠子跳到另一個籠子。”
“所以你們出來單乾了？但子彈非常昂貴，武器也很稀缺，小型的群體無法支撐太久。”
肖伯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穩穩落在蘇瀾的手裡。
玻璃瓶裡是一對藍藍綠綠的不明物體，蘇瀾湊近仔細聞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惡臭讓她立刻把腦袋拉遠，臉色忽青忽白，驚訝疑道，“這是變異生物組織切片？”
“這玩意兒值錢的很。雖然現在洛克菲勒和謝爾特籠罩了大部分資源，不過還有一些小型的企業和公司在進行相關研究，他們在黑市出高價征求這些東西，怪物的變異程度越高，切片樣本活性越強，病毒保留的越完好，價格越高。他們提供軍火，我們用命來獵取。”肖伯良解釋道，“我們摸了半輩子的槍，還打算繼續摸下去。”
“風險和價值並存。”蘇瀾輕輕歎了一聲。
肖伯良拿回玻璃瓶，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型的保險箱，打開保險箱，白色的煙霧冒了出來。這是一個簡易的組織切片樣本便攜運輸裝置，箱子邊緣可以調控內部的溫度，在一定時間內保持樣本活性。“這就是新的生存方式。要麼像是奴隸一樣被大型集團用基地來圈養，要麼拿起武器獨自在外麵生存。我選擇後者。”
蘇瀾仔細觀察著這個小手提保險箱，裡麵擺放著五六隻試管，試管裡麵用藍色的液體浸泡著一些不明成分。儘管肖伯良沒有說明，她猜測這也許是其他變異生物身上的某個部件。每根試管上都用標簽貼著不同公司的名字。
“這一箱子東西能換回多少物資？”蘇瀾撫摸著試管瓶身，指尖一片冰涼。
“夠補給中心所有人吃上一個月。”肖伯良嘴角咧了咧，“這都是拿命換來的。現在會用槍的人變多了，但槍法準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隻是被迫學會了扣動扳機罷了。麵對真正危險的變異體，隻會傻站著一動不動，等待其他人救援。”
“如果我有私心，我倒是很希望你能留下來，但是我知道你脾氣倔，我無法挽留你。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李青繞到蘇瀾背後，一隻手搭在蘇瀾的肩膀上說道。
蘇瀾聞到了李青身上那股血與汗的味道，充滿了殺伐之氣。自她認識李青起，就知道這個看似吊兒郎當、充滿了朋克氣質的女人，是個實打實的不安分因子，當得起一聲姐的稱呼。
正如她自己，也是個相當不同尋常的不安分因子。
“如果沒有遇見你，現在我們已經上路了。”蘇瀾老老實實的說。
李青瞥了一眼她身後的簡易背包，“如果你們真的要往那個地方去，這些食物恐怕不夠。”
“我不打算帶上太多東西。”
“你們沒有車？”
蘇瀾聳了聳肩膀，“路上的車汽油多半都是空的。”而且，阿爾法的速度相當快，有他在，她的速度被大大提升了。
“我有個好東西可以讓你看看。”肖伯良放下手提箱，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蘇瀾，“要去看一下嗎？”
蘇瀾點點頭緊跟著出門，肖伯良腳步卻忽然一停，轉身道，“一個人去看就可以了。”說罷眼神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已經站起來的阿爾法。
阿爾法適時地坐了下來，目光淡淡的看向肖伯良。
那對視的一刹那，肖伯良忽地感受到了一股詭異又龐大的冷意，仿佛是被某種獵捕者盯上的那一刻，令人感到窒息般的恐懼。
他猛地搖搖頭，將那一瞬間的寒意努力忘卻，帶蘇瀾來到了倉庫，然後將門關上。
“你說的好東西就在這裡麵？”蘇瀾搖晃著腦袋看向四周。這個倉庫裡有一半被巨大的箱子塞滿，裡麵大多是冷藏的罐頭和速食品。另一半橫亙著一輛裝甲車，裝甲車的外麵擺放著一輛破破爛爛的越野車，“天，你竟然還留著這輛越野車。”
看到越野車車身熟悉的花紋，蘇瀾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段逃亡的時間當中去了。她撫摸著這輛被新粉刷但是仍然能看到過去痕跡的越野車，這輛車已經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但蘇瀾仍然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來。
“是個老東西了，在我們回到這裡之後，我帶著人在原來的地方找到了它，然後把它拖了回來，進行了改裝。”肖伯良靠在車門上低低開口，“人活著的時候，能保留的東西不多。”
“這輛車被你加固過了，輪胎也換了。”蘇瀾蹲在車旁邊凝視著，車胎雖然有灰塵，但橡膠很新，也沒有磨損的痕跡，顯然還不曾真正上路過。
“還加裝了一台機關槍。”肖伯良拍了拍車蓋，“這裡原來是個機槍座。”是魏達的專屬機槍座。
空氣忽地沉默了，在這短暫的寂靜中，一股悲傷地情緒蔓延，肖伯良扯了扯嘴角，“我儘最大努力把它還原成一輛能開的車。不過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這輛車了。我們有了大家夥。”
“你們從哪搞來的裝甲車？”
“我們接了一些私活兒，這是那些公司提供給我們的，這是以前第四次世界大戰的老款，雖然比不上大集團的新型機動裝甲，但是對我們來說已經足夠。”肖伯良絮絮叨叨的說道，忽地，冷不丁提問，“對了，蘇瀾。”
蘇瀾仰頭看向肖伯良。
肖伯良凝視了她半晌，欲言又止，幾秒後悶悶開口，“蘇瀾，那個，阿法，他一直在你身邊嗎？”
“是的。怎麼了？”察覺到空氣中氣氛有一瞬間的變化，蘇瀾緊繃了起來。
“他...”肖伯良尋覓著合適的語句，猶猶豫豫道，“你真的，了解他嗎？”
“嗯？”蘇瀾眼角一緊，目光筆直望向肖伯良，企圖從他那斷斷續續的語句中發現點什麼出來。
在她過於熱枕和專注的視線裡，肖伯良硬著頭皮道，“蘇瀾，我，”腦海中閃現雷雨夜那一晚見到的場景，“今天看到你沒事，應該是我之前多想了。無論何時何地，記住必須保證自己安全。”
蘇瀾緩緩點了下頭，“謝謝。”
“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對吧，蘇瀾。”
蘇瀾視線愈發銳利。
從肖伯良的欲言又止中，她猜測他還有什麼重要的信息沒有告訴她。蘇瀾靜靜等待肖伯良繼續說下去。
昏暗的空間內，龐大的裝甲車無聲沉默著，肖伯良立在光線照耀的地方，塵埃緩緩飛舞，他的聲音愈發低沉，語氣愈發急促。
“蘇瀾，你是個善良有主見的人，但是你對人戒心不夠，這是之前舊時代的教育留下來的通病。我當兵十數年，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持清醒和質疑態度。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身邊最親密的人，你一定要時刻保持清醒。”
蘇瀾怔了數秒。肖伯良的話語反複在腦海裡回蕩，她需要時間來理解，他的話語指得究竟是誰？難道是讓她對阿爾法保持懷疑？
她的麵容一瞬間嚴肅了起來，如覆冰雪。
隻是，在她和肖伯良看不見的地方。
一根漆黑的發絲，猶如蠕動的活物，悄悄地，在飛舞的塵埃中，落到了地上，一陣詭異的扭動，然後消失於無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