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溯解釋道:“但每當他收集到一百四十九個,就會讓現實中那一半靈魂醒過來,做出‘毀掉這艘船’的決定……”
“這個我懂。”宋淮民皺緊眉,“你們的意思是現在宴會廳裡的人不夠了,所以他還得回去,再騙新的客人來,對吧?”
“最好的情況是這樣……”淩溯說道,“如果他沒發現‘船員’人數忽然變多了的話。”
他們假扮成船員,其實也隻是拆了東牆補西牆而已。
利用船長的思維定式,認為固有船員的總數一直都是不變的,就會造成賓客減少了的假象——但歸根結底,其實並沒有改變艇上的人數已經超員的事實。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但隻要能讓陷入瘋狂的船長能再多糾結一會兒,他們就有更充足的時間想出解決辦法。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說。”察覺到有人看過來,宋淮民立刻低頭專心打牌,抽了四張連續的順子扔出去。
相比起這些,宋淮民最在意的還是莊迭那句話:“你剛才為什麼說,那些人的同夥早就放棄他們了?”
“因為這是唯一的解釋。”
莊迭恰好有能管的四張牌,逐一排進牌堆裡:“介紹冊已經很舊了,說明這些人應該沒少進出過這個夢域才對。”
宋淮民皺緊眉,他也意識到了這個,隻是始終沒想通:“要出去這麼容易嗎?”
“很容易。”莊迭點了點頭,“隻要滿足兩個條件:進來的時候人數遠低於一百四十九,並且記得自己是誰就行了。”
隻要人員總數離149這個關鍵數字還差得遠,船長的幻覺就可以一直保持穩定。
根據航海日誌可以得知,在幻覺中的船長並不在意船員減少的情況——因為在他看來,這隻不過是有些人暫時出去探索環境,“沒關係,會回來的”。
相比起來,反而是“記得自己是誰”這個要求更難完成。
這裡的食物和酒水都含有致幻成分,很容易就可以模糊混亂人的認知,隻要在這裡滯留的時間稍長,就會徹底沉淪進無止境的狂歡中。
所以,必須有人留在夢境外,不斷提醒這些人記得自己的身份。
宋淮民心底驟沉:“你是說,被我們抓起來的那些人——”
莊迭點了點頭:“我決定叫他們‘敲窗人’。”
“這些人的工作是在夢境外的,他們要不斷和裡而的人對話,隨時確保進入夢中的人依然清醒。”
他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人出牌,一口氣把手裡的長龍全放進了牌堆裡:“一旦發現裡而的人開始有迷失自我的跡象,就要立刻‘敲窗’,提醒對方儘快離開這片夢域。”
因為瀕死夢域沒有真正的夢主,所以在滿足這兩點的情況下,即使是船長也無法阻攔任何進入夢域的“賓客”自行離開。
由於警方的突襲,讓留在外而的人顧不上再管敲窗的工作,忙於緊急銷毀證據……等他們再嘗試聯係夢中的人時,卻已經無法叫醒任何一個人了。
莊迭問道:“向警方提出條件的,是夢中的人,還是他們在現實裡的同夥?”
宋淮民咬了咬牙,他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當然是現實裡的……我們叫那群家夥擺了一道。”
……根本就沒有什麼綁架挾持,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外而那些人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而已。
發現情勢不妙,他們立刻就放棄了迷失在夢中的同夥和受害者。又編出一套綁架的說辭,想要向警方施壓,讓警方為了保護人質而被迫釋放他們。
而事實上,那些所謂的“挾持者”和“人質”們,都早已在被永遠困在了這場夢中……
“可他們乾嘛非得進來啊?”宋淮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在這場夢裡,除了醉生夢死還能乾什麼?”
莊迭想了想,沒能回答上來,抬頭看向淩溯。
淩溯被這兩個人盯著,半晌終於失笑,歎了口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後脖頸:“看我乾什麼?我也不會沒事進這種地方……不過這種事倒也不難理解。”
“如果真是場普通的夢,進來放鬆放鬆,出去以後現實隻過了一瞬間,不論怎麼看都挺吸引人的……開個體驗店肯定超級火爆。”
淩溯解釋道:“這場夢的問題,是在致幻劑上。”
他看向宋淮民:“老宋,在這之前,我們其實沒收到過任何家長或是受害者本人的投訴吧?”
宋淮民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們覺得奇怪的——那些被困在睡眠艙裡的、作為人質的受害者,他們的行動並沒有被限製,卻沒有任何人主動向外界求救。
“在那些家長看來,孩子或許的確是乖了吧。”
淩溯輕嘲:“打著行為矯正的旗號,主動把沒有足夠的辨彆能力、人格還沒成型的當事人帶進這種地方。一遍一遍洗腦,讓他們淪為快感的奴隸,然後現實裡的一切就都無所謂了……”
他忽然察覺到了某種異樣,停下話頭,抬手把莊迭攔在自己身後,看向宴會廳。
一個船員終於打夠了牌,用力抻了個懶腰起身,徑直走向了那個之前被他們抓住的挾持者。
那名挾持者早已意識模糊,還以為是又有人來請自己喝酒,興奮地揮舞著手裡的空杯子,卻被船員一管鉗重重砸到在了地上。
還有極少數的人沒徹底醉透,發現了這裡的變故,驚呼聲瞬間四起。
他們意識到情形有變,也在驟然降臨的危機下隱約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閃回的短暫清醒中,這些人慌忙想要退出夢域,連滾帶爬地逃出宴會廳。
他們驚慌地在潛艇中四散奔逃,卻不論怎麼都找不到來時的門
在不間斷的奔跑中,這些人眼中的景象也在不斷交錯——時而是修繕良好運行正常的豪華潛艇,時而是死氣沉沉、早已被鏽跡裹住的殘破沉船。
一具又一具的白骨躺在角落裡,空洞的眼窩深處漆黑一片。
宴會廳裡依然在不知疲倦地狂歡。
船員打著哈欠,大聲唱著歌,單手拎著這個分量剛好的醉鬼,一路拖進了潛艇的能源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