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溯愣了幾秒鐘。
他看著莊迭拿出來的拖鞋,坐了半晌,忽然低頭笑了笑,眼底透出點不受控的柔和暖意。
淩溯換上拖鞋去關門,他抬手整理著衣領,悄聲道:“小卷毛……”
莊迭打開了床頭的燈,飛快抬手比劃了個把嘴拉上拉鏈的動作。
淩溯立即心領神會,點了點頭,接過莊迭遞過來的筆記本。
雖然兩人都已經足夠小心,但畢竟無法判斷十二點後具體需要保持安靜的程度,按照莊迭的習慣,用最嚴格的標準來遵守規則總不會錯。
借著床頭的燈,淩溯仔細看了一遍莊迭在筆記本上的記錄,又接過對方遞來的筆,簡潔地寫下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淩溯比莊迭早到了大約一個小時。
他也嘗試過直接離開,但不知為什麼,門口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整個人攔在了旅店裡。
淩溯在門口堅持不懈地嘗試了十分鐘,發現連一根頭發絲都出不去,隻好調轉回來辦理了入住手續,拿到了四樓21號房的房卡。
比起莊迭進門後的遭遇,淩溯麵臨的挑戰要簡單許多——他隻是遇到了一個走錯房間的鄰居。對方性格暴躁咄咄逼人,上來就對淩溯大打出手,又根本聽不進人說話,淩溯隻好換了種更加有效的溝通方式,將對方送回了原本的房間。
那人住在424號房間,還有一個長相聲音一模一樣、但看起來比他個性好很多的室友。
室友不斷向淩溯道歉,並保證絕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意外,聽說淩溯是新住戶,還送了淩溯一份住戶指南作為賠禮。
淩溯一直在嘗試找到莊迭的房間,大略記住了指南的內容就沒再在意。
他記得自己隨手把指南放在了牆邊,今晚十二點時忽然想起來,想要再看一遍確認一下,卻發現指南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
莊迭拿出自己的那份指南,抬手畫了個問號。
淩溯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拆出裡麵那張單薄的打印紙。
他拿到的指南就隻有這樣薄薄一張紙,沒有外麵的書皮,但二者的內容是一致的,打印紙的紙質和印刷細節也都一模一樣。
莊迭把筆記本翻到下一頁,寫下一行字:“隊長,你是怎麼過來的?”
淩溯搖了搖頭。
他其實也不太肯定,究竟是哪個行為觸發了這次意外的傳送。
在十一點五十分時,淩溯想起莊迭和自己傳授的廉租公寓生存經驗,去公共洗漱間還沒斷電的電吹風旁蹲守了一會兒莊迭。
五分鐘後,淩溯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兩張床拚到一起躺下。
他在十二點整時關了燈,忽然發現地板下麵忽然有光線漏進來,於是湊到地板的縫隙旁,觀察了一下樓下的房間。
……
莊迭深吸口氣,按了按額頭。
他現在終於隱約理解了淩溯當初是怎麼湊夠的五十條投訴,拎著鋪蓋從電台走人的。
莊迭把毫無存在感的規則扣過去,又翻過一頁筆記,抱著膝蓋靠在床頭:“424號房間的鄰居,聽起來和我隔壁很像。”
“假設就是同一間房裡的住戶,我住在五樓,為什麼會看到四樓發生的事?”
“隊長出現在了我的洗手間,是不是說明不同房間其實是連通的?”
莊迭輕敲著筆記本:“很合理。”
之所以特意規定不要隨意挪動家具,是因為家具很可能起到了掩飾房間之間非正常通道的作用。
而特地標明“隻擁有房卡所對應的房間”,則是為了避免意外連通之後住戶無法分辨自己的房間,可以儘快根據房卡上的數字進行再次確認。
“如果猜測成立,規則裡的最後兩條,其實就是為了避免一不小心進入彆人的房間。”
莊迭把幾個畫了圈的線索連起來,又逐個劃掉:“貼在牆上、靠近地板縫隙都可能會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這種可能是隨機的?還是有什麼規律?房間號是不是某種暗示……”
他的思維忽然停頓了下,不自覺抬頭。
淩溯側坐在床邊,正在查看他腳踝上青紫色的淤血,眉峰輕蹙起來。
在沒弄清雙方身份時,淩溯的確製住過莊迭的腳踝。但他下手有分寸,認出莊迭後又立刻收勁,應當不至於弄成這樣。
淩溯放下莊迭的褲腿,學著他的動作,在莊迭的掌心輕輕畫了個問號。
莊迭的掌心有點癢,攥起來捏了下。
他指了指洗手間,抬手比劃了個龐然大物,又做了個衝水的姿勢。
這些淤青應當是前室友試圖搶走他的腳留下的。
當時沒什麼明顯感覺,雖然後來走動的時候隱約有點疼,莊迭也沒多管。
如果不是淩溯檢查的時候發現了異樣,他自己其實都沒注意到,當時居然還留下了這麼明顯的痕跡。
莊迭按著淤青隨手揉了揉,把腿收回來蜷在身下。
他沒多在意,把筆記本鋪在兩人中間,趴下來飛快寫下幾個字:“先不管它,我有發現。”
淩溯有點無奈地輕扯了下嘴角,抬臂攬住莊迭的身體,側身挪了挪。
莊迭靠在淩溯臂間,果然舒服了不少,索性直接把筆記本墊在淩溯腿上,埋頭飛快地在紙上寫寫畫畫。
淩溯忍不住低頭,湊過去跟著一起看。
莊迭捏著筆,徒手在紙上拉著直線。滿腦袋的小卷毛隨著動作活潑地動來動去,偶爾蹭在頸間,帶起一點細微的酥癢。
淩溯慢慢看出了莊迭在畫的內容,對方是在嘗試組合起這三個房間的位置關係。
淩溯又輕聲補充了幾句,把自己趴地板的位置糾正得更準確。
莊迭也第一次聽了彆人的牆角,記到筆記本上的時候還有點自責,筆尖也遲疑了一小會兒。
“你那是在收集情報。”
淩溯和他頭碰著頭,一本正經糾正莊迭的錯誤看法:“聽牆角是有意義的。”
淩溯悄聲補充:“這種行為很有效率。相比起趴地板,它可以更直接地了解周圍的情況,讓我們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話音未落,淩溯神色忽然微凝,驟然抬手,掀起被子蓋住了小卷毛。
莊迭也察覺到異樣,一動不動地伏在被子底下。
淩溯的手術刀在掌心轉了個圈,捏在指間起身,放輕腳步走過去。
他穿著莊迭給的軟底拖鞋,腳下輕得沒有一絲聲音,不動聲色走到牆邊,毫無預兆地突然伸手。
牆麵在一瞬間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淩溯探出的那隻手準確地揪住了牆對麵的衣領,將對麵聽牆角的青年一把薅進來,鋒利的手術刀刃已經貼在了那人頸間。
看到近在咫尺的刀刃,青年臉色瞬間慘白,手腳並用想要逃回去,卻發現牆壁居然又變成了硬邦邦一片。
青年嚇得癱軟在了地上。
他一動也不敢動,身體緊貼著牆壁,盯著淩溯結結巴巴道:“你,你剛才說,聽牆角是——”
“分情況討論,隻有他是有意義的。”
淩溯半蹲下來,將聲音也一並壓低。
他的語氣很和善,手裡的刀刃輕輕撥了下對方的衣領:“說說看,你為什麼會聽他的牆角——大半夜做這種竊取彆人隱私的勾當,是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