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歡迎光臨(十)(1 / 2)

在最初的入夢的記錄中,杜教授的確帶了學生進來。

那一次,他們隻是進入旅店,把迷失在其中的男生帶出去,就完成了全部任務。

那個“滯留”在夢中的男生,其實也根本沒遇到什麼麻煩和危險。

他心裡其實很清楚自己誤入了某個夢域,隻不過平時既要做實驗寫論文,又要替導師跑腿、給師兄師姐的實驗打下手盯培養皿,就想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偷懶歇上兩天。

這種情況心理谘詢師們其實也沒少遇到,大多都是喜歡冒險、接受新事物能力也更強的年輕人。他們很清楚自己身在夢中,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對這個與現實不同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主觀上選擇留在了夢域中。

杜教授帶著吳理找過去的時候,男生還躺在旅店的床上,愜意地一邊吹空調一邊看漫畫。

得知這裡的時間和外麵竟然是同步的,自己在現實中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男生這才有點慌了神,同意跟兩人一起離開了夢域。

一切都很輕鬆,從各方麵看,這都是個新手也能圓滿處理的初級夢域。

……

更加令人稱奇的是,在這之後,其實不隻是男生和吳理因為自己的狀態變好而竊喜,其實就連杜教授本人也覺得自己與過去有些不同。

他已經年過半百,開始逐漸跟不上年輕人的趟。時代發展太快,半輩子積累下來的舊的經驗和知識不僅幫不上半點忙,還會在接觸新的谘詢手法和領域時橫生阻礙。

上次的學術交流中,杜教授等老學者就已經被嚴巡這一批年輕人穩壓一頭,會後幾人還唏噓了許久。

可就在結束了那場夢域探索後,杜教授再翻開新一批論文時,卻發現自己的思維竟然重新變得靈活了。

之前看論文時,新理論總會和腦海中那些舊的打架,每次都要花上不少的力氣分辨甄彆。

可這一次,杜教授卻發現自己讀起論文格外清爽順暢,早已過時淘汰的那些無用的舊經驗再也沒跳出來過。

為了避免這是某種特殊類型阿爾茨海默病的前兆,杜教授還特意對自己做了測試。那些依然延續使用的技術,久經考驗的正確知識和經驗,他依然記得分毫不差,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被連根清除的,隻有那些早就被徹底推翻、卻依然怎麼努力都忘不掉,時不時跑出來搗亂的內容。

杜教授對此很驚喜,和其他幾個老朋友聊天時還曾經提起過這個發現,那幾個朋友也都有些心動。

“和你們那個當事人一樣,在過了一個星期後,老杜也開始察覺到自己有點不對勁。”

光頭谘詢師說道:“那天他一直看論文看到深夜,忽然覺得有點頭疼,就吃了顆感冒藥躺下睡了。在睡著之後,他竟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天的旅店。”

說到這裡,光頭谘詢師又停下來,看向一旁的吳理:“你們的房間是315吧?”

吳理的臉色依然蒼白,勉強點了點頭。

嚴格來說,315號房其實是那個男生的房間。

酒店對住進每個房間裡的人數似乎不做限製,如果住戶點明了要住哪個房間、或是要找某個房間的人,就會直接給出對應的房卡。

因為隻有辦理入住才可以進入旅店,所以吳理和杜教授也隻好一人拿了一張房卡。

“這就對了。”光頭谘詢師點了點頭道,“老杜在夢中一個人回到了315號房間,他在那裡看到了自己的……呃,一部分大腦皮層。”

吳理雙目無神:“啊?”

“大腦皮層,你們應該也學過吧?”

光頭谘詢師乾咳了一聲:“短期記憶儲存在海馬體,長期記憶轉存進大腦皮層……差不多就是那樣。”

這種事聽起來實在有些離譜,但在杜教授的夢中,這一切又都是完全真實的。

杜教授做了一宿的夢,也在夢裡和那個大腦皮層針鋒相對,就心理學專業的問題辯論了一整個晚上。

一旁的中年谘詢師沉默了許久,實在忍不住低聲道:“杜教授平時壓力大嗎?他對自己的專業領域是不是……稍微有點過於在意了?”

這話一出,嚴巡身邊那個催眠師也忍不住跟著點頭。

大部分學者都難免對本專業有些狂熱和偏執,這也是領域內頂尖學者必備的特質。

但如果換成一般人,恐怕很難在見到一塊漂浮的大腦新皮層的時候依然保持冷靜,甚至還跟對方吵專業問題……

“畢竟是在夢中,夢原本就是怪誕和不現實的。”

嚴巡卻是在這時插話道:“隻是這些過於脫離日常邏輯的夢,會在醒來後被負責注意和邏輯的額葉區重新修飾,讓你忘記那些不合理而已。”

這是目前各領域公認的結論,那兩人其實也清楚。隻不過這種夢被直白地描述出來,還是多多少少會叫人覺得有些離奇。

“的確是這樣,老杜也是這麼說。”

光頭谘詢師連連點頭,他當初聽杜教授談起這些,其實也險些親自上陣,給老朋友做心理輔導:“老杜說,他那時也不清楚為什麼……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吵起來了。”

那塊大腦皮層的理論簡直一無是處,不僅固執己見,還抱著一套早已經過時的陳腐觀點糾纏不清,沒堅持多久就敗下陣來,被杜教授辯駁得啞口無言。

那之後,杜教授又做過幾次這種夢,都是在熬夜看論文或是翻病例的時候忽然頭痛,睡下後就回到了那個旅店的315號房間。

他倒不反感這種夢,畢竟在辯論中也能不斷驗證新理論和舊理論的區彆,進一步加深理解——隻是那塊新皮層能夠說出的話卻越來越少,在最終被證明了所有觀點都是完全錯誤且過時的之後,就徹底變成一小縷影子,鑽入牆壁消失得無影無蹤。

光頭谘詢師了解的情況也隻到此為止,停下講述:“就是這些了。”

“這已經很詳細了,你為什麼對杜教授的事這麼了解?”

光頭谘詢師身旁的中年搭檔忽然反應過來,狐疑地看著他:“出狀況的是我負責的當事人,你特地一起跟來,是有彆的打算吧?”

光頭谘詢師有些尷尬,搓了搓手,訕訕道:“我說了——老杜的朋友聽說他的情況,也有點心動……”

中年搭檔:“……”

光頭谘詢師重重歎了口氣。

他原本也隻是看到杜教授的情況,難免有些心動,就想來旅店碰碰運氣,想要試試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也能變得活絡些。

“現在看起來,每個人會被旅店扣下的部分都是不一樣的……沒法一概而論。”

光頭谘詢師泄氣道:“大概是老杜的運氣特彆好吧。”

在樓下的前台嘗試時,光頭谘詢師的身體能夠出得去,但在門內留下了一圈透明輪廓,嚇得他立刻退回了旅店內。

中年搭檔和催眠師的情況要比他嚴重些,雖然能出得去,但身體要麼像是褪了一層顏色、要麼直接就像是拚圖被拆碎了一部分,都無法保持完整。

嚴巡看起來倒是能順利出得去,但他很快就自行從門外折返,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似乎是被剝離了某些幾人看不到的東西。

“先不說這些了。”光頭谘詢師指了指吳理,“這位小兄弟是老杜的學生,我們還是先看看他的情況。”

嚴巡點了點頭:“根據目前所知的信息,基本已經可以得出初步結論。”

“每個從旅店離開並回到現實的人,生活中都出現了某種變化。”

“這種變化起初是正向的、積極的,似乎完全符合當事人自身的願望,但通常會在一周後出現異常。”

“異常的程度並不完全相同,有的個體已經波及了正常生活,但也有的——比如杜教授,還有我的當事人,主觀上似乎沒有受到太明顯的困擾。”

他環視了一圈,見沒有人提出異議,又繼續道:“杜教授的當事人,是目前所知受到影響最嚴重的,甚至已經出現了精神分裂症的前驅期症狀……”

那之後的情況,即使沒有明確信息,其他幾人基本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雖然自身的情況似乎問題不大,但當事人在兩周後反饋的極端異常表現,還是讓杜教授立刻意識到,那個旅店很可能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

於是,杜教授決定再次入夢,回到旅店裡來探個究竟。

考慮到旅店內可能還有未知的風險,杜教授這一次沒有帶上任何學生,隻是獨自進行登記,並回到了這片夢域之中。

……就是在這一步,事情開始與吳理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然後呢?”光頭谘詢師皺緊眉,“老杜去了什麼地方?”

不論是吳理的記憶,還是他們看到的記錄,至少可以確認杜教授是曾經嘗試過再次入夢,想要回到這家旅店裡來的。

可他們這些人也在旅店裡探索了好幾天,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過杜教授的蹤跡。

眾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

“打擾一下。”淩溯忽然出聲,“你們說的杜教授是哪位?”

他之前一直和莊迭待在角落裡,幾人差不多忽略了他的存在,被嚇了一跳,齊齊抬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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