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歡迎光臨(十四)(1 / 2)

莊迭還沒看清,牆麵就已經迅速恢複了平整。

淩溯謹慎地對著牆反複拍了幾次,確認不會有什麼東西再從裡麵忽然冒出來,才放心地收回手:“能看得到嗎,縫裡有什麼?”

“很難。”莊迭迅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搖了搖頭,“這應該就是在吳理的記憶裡,念詩的中年人那個房間。”

吳理的房間和207完全不相鄰,沒有聽牆角的加成,都能把每首詩的內容聽清楚,可見中年人的朗誦聲隻怕不是一般的響亮。

像這種嚴重擾民的住戶,要湊夠五十條投訴簡直再容易不過,很容易就會因為違反《用戶需知》被趕出旅店。

“我想想……資料裡有他的病例。”

淩溯稍一沉吟,點了點頭:“這就是420房間要調查的當事人。”

怪不得剛才那顆光頭從牆麵上出現得那樣自然流暢,甚至隱隱有一絲常來常往的熟練。

對方和搭檔進入旅店後,看來也沒少來這個房間搜查,應該已經翻出了當事人留下的大部分線索。

“按流派來分的話,他們兩個是精神分析裡做自體心理學的。”

淩溯隨口道:“自體分析主張圍繞自我來討論,很有自己的特色。他們一般會跳過相對教條的理解和定義,直接關注來訪者自身的感受,這種療法很受來訪者喜歡,不過就得小心過度共情,免得把自己也代入進去……”

他習慣性地點評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又開始犯嘮叨的老毛病,飛快拐回來:“所以……他們搜查的方向,應該不包括這些當事人之外的細節。”

淩溯壓低肩膀,和莊迭一起端詳著那個藏在牆角的破壞痕跡,伸出手仔細摸索了兩圈。

當事人的計劃非常周密,似乎是打算博采諸多越獄題材電影之長,但周密得過了頭,以至於半途而廢換了許多方法。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牆麵地板上都留下了不少錘鑿刀刻的痕跡,實際進度卻隻比地板的縫隙寬了不到一半。

“他還要念詩,挖洞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淩溯回憶著資料上的內容,結合眼前的情況推測:“行動很謹慎,他其實不想違反規定被投訴。但又控製不住自己,一旦寫完了詩,就必須要念出來……”

根據吳理提供的資料,這名當事人是被家人強行送去做心理谘詢機構的。

當事人的情況在谘客中其實也並不少見——拒絕出門,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詩,寫完之後就不斷向各個出版社投稿,卻又每次都石沉大海。

因為沉迷寫詩,他做其他的事都心不在焉,每份工作都乾不了多久就被辭退,妻子也徹底心灰意冷,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每次被送去治療之後,當事人其實也會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把紙筆都鎖進抽屜裡,發誓一定收心好好工作,讓妻子和兒子重新原諒接納自己。

可這種狀態每次都堅持不了多久。

最多兩個月,當事人就會變本加厲地翻箱倒櫃找紙筆,甚至連睡覺都在琢磨著寫詩,好不容易重新回歸正軌的生活也再度被折騰得一塌糊塗……

“越是壓抑,這種想法其實就越強烈,每次失控以後也就更嚴重——很多戒酒的人都會在幾星期甚至幾個月後更瘋狂地報複性酗酒,其實未必完全是因為自製力不足。”

淩溯說道:“他自身已經無法控製這種行為。這種時候需要的不是理解和共情,恰恰是應當回溯早年關係的投射。”

“這很可能是一種過度補償的心理防禦機製,和早年的創傷性記憶有關。”

淩溯輕輕敲了兩下牆麵,將手收回來:“聚焦回他的各個年齡段,了解成長中經曆的激烈衝突,說不定能夠找到問題的根源。”

光頭谘詢師蹲在牆的另一邊,用力拍了下腦門,想要道謝又飛快捂住了嘴,隻是輕輕敲了三下牆。

淩溯笑了笑,點到即止停下話頭。

已經被逐出旅店的意識,唯一的去向就是回到現實。

當事人或許因為來過這個旅店,導致自身那部分偏執的意識滯留在了無人打擾的房間中,進而使生活短暫恢複了正常。

但好景不長,隻要那部分意識脫離夢境的束縛,當事人還會繼續陷入無休止的掙紮糾纏當中。

既然是現實中的問題,還是要從現實來著手,單靠這場夢隻怕是指望不上的。

……

莊迭仰起頭,小卷毛就又蹭了蹭他的肩膀:“隊長,等任務結束了,我還去你房間看書。”

淩溯摸摸鼻尖,壓了壓又有點不自覺要嘚瑟的嘴角。

他收攏手臂,也跟著興致勃勃計劃了起來:“行啊……不如跟老宋申請一下,把咱們兩個中間那堵牆拆了算了。”

在旅店裡來回穿牆的感覺的確不錯,從各方麵來說,都要比出門再進門一趟方便很多,空間也能寬裕不少。

到時候,他在電腦前寫檢討,莊迭在床上看書,想見麵隻要一抬頭就行了。

眼看腦海裡的想法又有漫無邊際繼續發散下去的趨勢,淩溯堪堪收住了念頭,拉著心神回歸正題:“怎麼能讓窟窿大一點,螺絲刀能拆嗎?”

“不行,這不是機械造物。”

莊迭蹲在角落裡,他也恰好想到了這一點,而且已經嘗試過了:“倒是可以把螺絲刀當作工具,繼續擴大破壞麵。”

——描述得更通俗一點,其實就是用螺絲刀戳壞一塊木板,再把碎木片全撬開。

雖然專門用來擰螺絲釘拆機械造物的螺絲刀未必會高興,但當手裡握著一把改錐、麵前有一個窟窿的時候,恐怕很難有人能控製住自己的手,不把改錐捅進去試一試……

這就和看到一根筆直的長木棍,很難有人能不把它撿起來、一邊配音一邊投入地耍上兩圈是同樣的道理。

光頭谘詢師蹲在另一邊,他剛聽明白這兩個人是要乾什麼,不太好意思再從牆裡冒出來,憂心忡忡地敲了敲牆:“等一下……這麼乾沒關係嗎?”

“沒關係。”莊迭點了點頭,“207的當事人除了念詩之外,剩下的思維能力和行動能力應該都是正常的,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這樣做。”

莊迭取出地獄熔岩棒球棍試了試,發現不太趁手,又換成了一把小鐵錘,用螺絲刀尖抵著木板敲了兩下:“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完成,就被趕出旅店了……”

“你們這樣也很容易被趕出旅店吧?”

光頭谘詢師莫名地有點緊張:“還是你們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

到了這一步,其他人也已經意識到了退掉房卡、永遠離開旅店最簡單的方法。

隻要湊齊五十條投訴就行了。

杜教授負責的男生和念詩的中年人,都是因為嚴重乾擾了其他住戶,攢夠五十條投訴後被收回了房卡,再沒法回到這個旅店,兩部分意識才會在現實中糾纏不休。

而杜教授本人和腦花吵了那麼久,恐怕也早已經不知不覺被投訴了不知多少次。

“一旦被趕出旅店,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光頭谘詢師提醒道:“老杜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第二次入夢才會失敗,把學生的影子落在了旅店裡……你們也有隊員的意識還滯留在這兒吧?”

在旅店的這幾天,光頭谘詢師也看到了不少滯留在旅店中盤旋遊蕩的黑影,都是被本體遺留在這裡的意識。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己都有些忍不住臉紅:“還有我們——我們的思路也不太明確,可能還得靠你們幫忙……”

“放心。”淩溯看他實在說得艱難,體貼地接過話頭,“我們的任務本來就是處理夢域,不會甩手不管的。”

光頭谘詢師終於鬆了口氣,又有些不自在,赧然地閉了嘴。

“我們也不會被趕出去。”

莊迭還在專心地敲敲打打,見兩人談得差不多了,頭也不抬補上了一句。

光頭谘詢師愣了下:“為什麼?這明顯是違規行為吧?旅店明令禁止過了……”

“是違規行為。”莊迭點頭,“但被投訴的是207號房間。”

莊迭補充:“我住527,隊長是421號房的。”

光頭谘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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