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撇清關係的言辭既熟練又完全合理，他一時甚至找不到任何可說的，心情複雜地聽著明目張膽地敲牆聲，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淩溯蹲在邊上，他已經飛快被莊迭說服了，摩拳擦掌地接過螺絲刀：“有道理。”
雖然207的住戶已經被逐出旅店了，但誰也沒規定過，空房間就不能被投訴。
而207的住戶既然已經不住在房間裡，自然也不算是“未經允許擅自進入”，畢竟能決定允許還是不允許的人都已經不在這裡了……
淩溯輕輕拍了下莊迭的肩膀，示意對方帶著黑影先去隔壁房間避一避，保證萬無一失：“給我兩分鐘。”
莊迭蹙了下眉，正要開口，就被淩溯飛快湊過來碰了下鼻尖。
蜻蜓點水的觸感格外奇異，莊迭呼吸微滯，頭頂的小卷毛不由自主地又卷了一點，抬頭看著淩溯。
後者認認真真看著他，不說話隻是笑，眼底的笑意濃得快溢出來。
莊迭有點困惑地站在原地，掐了掐脈搏，不自覺地被淩溯接過了手裡的東西，攬著肩膀輕輕推過牆壁。
淩溯挽起袖口，看到黑影也跟上了莊迭，就蹲下來瞄準了那個窟窿。
……
牆角傳來的拆鑿聲又快又均勻，怎麼看手法都十分專業，也不知道淩溯在被本專業放逐後究竟乾了多少份工作。
光頭谘詢師來回走了幾步，又向門外看了看。
他看著蹲在牆邊一動不動的莊迭，還是忍不住招了招手，悄聲問道：“你跟他合作多久了？”
莊迭抬起頭。
嚴格來說，他入職的時間其實不長，在隊裡還算是新人。
莊迭看著光頭谘詢師身邊的搭檔，在莫名的好勝心驅使下，還是強行把合作時間換算成了以秒為單位：“很久了。”
“怪不得。”光頭谘詢師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覺得人家兩個合作的時間一定已經不短，但已經答應了的事，也不能不幫忙：“那個……嚴巡讓我把這個給你。”
不論怎麼說，當著人家隊長說這種事總不合適。
光頭谘詢師捏著那張薪水格外優厚的入職邀請，示意莊迭跟自己走得遠了些，才又低聲解釋：“我就是幫他傳個話，他覺得你很有天賦……”
莊迭掃了一眼那張邀請函。
他大約猜出了上麵的內容，道了聲謝，主動走過來。
光頭谘詢師愣了愣。
已經做好了被對方拒絕的準備，看到莊迭的反應，光頭谘詢師不僅沒有鬆一口氣，反倒更不自在：“那個，你不再——”
下一秒，另一隻手已經把那張邀請函利落抽走。
莊迭的兩隻手始終背在背後。
他回頭看向抄家夥快步趕過來的淩溯，小卷毛精精神神地晃了晃，嘴角跟著抿起來。
“我看看。”淩溯一目十行地看下來，“薪酬……待遇……行，知道了。”
淩溯把沒收來的邀請函揣進口袋。
他已經挖完了窟窿，朝光頭谘詢師點頭打了聲招呼，攬著險些被人挖走的隊員，一起走到牆角。
淩溯低下頭，小聲商量：“也不能太囂張……拿這個威脅老宋，讓咱們倆把牆砸了總沒問題吧？”
“沒問題。”莊迭認真點頭，“還可以讓副隊長不再追究小吃街。”
淩溯幾乎已經忘了這一碼事，被他提醒，一拳砸在掌心：“對。”
為了挖走莊迭，嚴巡給出的待遇非常優厚，薪資也格外慷慨。
淩溯決定把邀請函拿回去，直接放大成四號字複印一份貼在宋副隊長辦公桌上。
莊迭提醒：“還能把會客室的沙發也搬回去。”
“放那兒也行，回頭再買新的。”
淩溯對照著薪資標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計算器：“我看看，這個價位還能添置點什麼……”
……
光頭谘詢師完全沒料到事態的發展，瞠目結舌站在原地，和搭檔麵麵相覷。
“這是在乾什麼？”中年搭檔低聲沉吟，“嚴巡那邊……看起來完全沒希望了吧？咱們怎麼回那邊？”
光頭谘詢師揉了揉腦門：“就跟他說，邀請函對方接了，很開心，表示會考慮……”
何止是會考慮，聽計算器飛快按動的清脆機械音，那個隊長已經帶頭考慮到拖鞋要買幾雙了。
光頭谘詢師怔了片刻，還是搖搖頭，無奈地笑了一聲。
“彆管他們了，這種情況彆人是挖不走的。”
光頭谘詢師主動走向牆的另一邊，蹲下來湊近牆角：“還是看看咱們的當事人沒鑿完的窟窿吧。我聽淩隊長這邊的動靜，剛才好像被嚇了一跳……”
在把窟窿徹底鑿開以後，淩溯至少徹底沉默了足足三秒，才衝過來解救自己被人盯上的隊員。
光頭谘詢師實在忍不住好奇，他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屏住呼吸，仔細湊過去看了看。
“怎麼了？”中年搭檔微怔，“能看見什麼？”
他原本還以為是淩溯年紀太輕，沒見過多少恐怖場景。看到自己的搭檔也沉默著愣在原地，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心頭沒來由升起些不安。
光頭谘詢師靜了片刻，皺起眉搖搖頭，撐著地麵直起身。
中年搭檔伸手扶了他一把，自己也湊到淩溯開鑿的孔隙前看了看，卻在看清眼前那一幕時突然怔住。
……他看見了旅店的前台。
這種視角非常古怪。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觀察的方向也變成了由內而外——在這種視角下，他們第一次看清了站在櫃台內負責辦理入住的複讀機NPC。
那人的身體是全木質的，行動也僵硬得像是個提線木偶。
木偶的手裡拿著一把小刷子，正逐個拉開那些寫有編號的木格，把每個格子都打掃得一塵不染。
剛進入旅店的時候，他們其實也和莊迭一樣，注意到了前台那個造型古怪的櫃台。
櫃台的四麵都有大量鑲嵌著銅拉環的棗紅色木質方格，內盒可以拉出來，上麵還寫著序號。
在這個視角下，那些木格都大得不可思議，就好像——
光頭谘詢師和搭檔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冒出了同一個猜想，而淩溯之所以愣了那三秒鐘，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們並不是在一個“旅店”裡。
所有人在辦理入住後，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櫃台。
而他們沿著不同的樓梯進入的，就是櫃台四麵堆放著的那些用途不明的、寫著序號的木質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