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局中人(六)(1 / 2)

……

白光淡去。

視覺恢複時,莊迭已經坐在了一張餐桌前,而催眠師和嚴巡正坐在他對麵。

窗外的天色已經泛起魚肚白,看起來,時間似乎已經來到了次日的清晨。

“看來我們又缺失了一段記憶。”

嚴巡攪著不鏽鋼碗裡的粥,他強製自己忽略了遠處那些堆放著的、已經用完餐的患者使用過的餐盤:“我的記憶停留在了昨晚,淩隊長告知我們真相那一刻。”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注意過了四周的環境。

整個用餐場所裡還有不少人,但都是穿著病號服的“患者”,沒有任何人來監視他們,也沒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或是護士在附近走動。

——當然,考慮到這是在夢中構建的世界,這場夢本身就在隨時隨地監控著他們這種事自然也是可能發生的。

如果他們所處的夢中世界是這種情況,那麼打啞謎、對暗號同樣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昨晚淩溯對他們說出“初代的繭”幾個字時,也一定被這場夢所監視了。

“我也停在了同樣的地方。”催眠師點了點頭,“這樣看的話,有兩種可能性。”

“要麼是這場夢有能力查看我們的記憶,並且對一部分記憶進行了封鎖乃至刪除。”

催眠師低聲道:“要麼就是……這場夢可以對我們施加某些無差彆的影響,這種影響會導致我們暫時無法查看一部分記憶。”

這兩種可能都不難理解——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前者就是被強行檢查了日記,並且撕去了其中的某幾頁。而後者就是整本日記都掉進了水裡,其中的幾頁被水暈花,導致上麵的字跡看不清楚了。

隻不過,由於潛意識同樣有著“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特性,這本日記的完整備份永遠都會存在,撕毀、洇濕、塗抹乃至燒毀,都永遠無法真正抹去已經發生過的一切。

“是前者。”莊迭說道。

“考慮到我們還記得……呃。”催眠師愣了愣,“是前者嗎?”

他原本還想說“考慮到我們都記得這是初代繭,應該是無差彆影響導致的某種逆行性記憶缺失”,卻沒想到莊迭提出了相反的看法。

嚴巡的看法顯然也同他一致,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道:“你推測……是這場夢對我們的記憶進行加工的時候,有意保留了我們那一刻獲得的信息?”

“我沒有推測,我看得見。”莊迭拿起一片麵包,“我又多了兩個上鎖的記憶箱子,那種鎖不是我自己用的。”

催眠師聽得有點茫然,回過頭看了看嚴巡。

“算是記憶術的一種分支……記憶宮殿的變形之一。”

嚴巡解釋道:“通過創建場景、編碼和連接,把記憶具象化後放置在腦海中的某個場景裡,經過長期訓練,建立係統性思維後可以擁有遠超常人的記憶力。”

運用這種方法,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鍛煉出十分強悍的記憶能力。

而原本就有相關天賦的人,更是可以通過長期的、有目的性的練習,在某種程度上人為製造出超憶症的效果。

已經見識過莊迭構建出的那個立方體,嚴巡雖然有些意外,但卻並不奇怪對方能做到這一步:“也就是說……這場夢並不介意我們知道這些?”

“暫時還無法確定,需要繼續觀察。”

莊迭把那一整片麵包壓扁,折疊成小塊塞進嘴裡,嚼也不嚼地囫圇吞下去,又去拿放在一旁的粥碗。

“莊先生,莊先生。”催眠師忍不住攔住他。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莊迭這種狀態,稍一猶豫,還是添了點力氣把對方端著粥碗的手按下去,給他塞了把乾淨的勺子。

雖然記憶斷片後,他們幾個就直接在用餐場所恢複了知覺,但盤子裡的東西起碼還是在的。

隻要稍微觀察一下四周,就不難得出結論——在這裡的“患者”們早餐都是定食,包括三片麵包、一碗什麼也沒加的白粥、一小碟鹹菜和一小勺果醬。

麵對這種早餐搭配,幾乎所有人都會選擇把果醬抹在麵包上,再用鹹菜佐著白粥吃。

倒不是因為什麼思維定式……單純是因為,這三片麵包都是非常粗糙劣質的口感,而那一碗白粥也不過就是水裡飄著一定含量的泡軟的米粒。如果不這麼乾,實在很難把它們送進嘴裡、吞咽下去。

比如嚴博士,就已經用手裡的勺子攪了五分鐘的粥,還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這樣會胃疼……即使在夢裡也會,我們的大腦會自動模擬出這種進食狀態導致的後果。”

催眠師提醒嚴巡:“不吃也一樣,心理性胃痛是一種神經官能症,這是最容易受到情緒影響的幾個器官之一。”

這場夢裡的一切體感都和現實幾乎一模一樣,包括疼痛、疲憊、饑餓和體力消耗,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讓困在這裡的患者們誤以為自己身處現實。

嚴巡的動作一滯,皺了皺眉,隔了半晌才勉強伸出勺子,舀了幾塊鹹菜扔進了粥碗裡。

“莊先生,淩隊不會有事。”

催眠師看著莊迭的餐盤,那裡麵的鹹菜和果醬都沒被動過,還剩半碗粥,麵包已經沒有了。

如果他沒猜錯,在記憶被切斷之前,莊迭就是這麼把另外那兩片麵包咽下去、又把粥像是喝水一樣直接倒進嘴裡的。

“如果這就是初代繭,淩隊比任何人都更熟悉這個地方。”

催眠師低聲說道:“他也會想辦法保護自己……最大的可能性是我們因為某些原因被分散開了。”

“行了。”嚴巡忍不住道,“這種結論,莊先生自己也——”

“我知道他自己也能得出來。”催眠師嚴肅地搶過他那碟鹹菜,倒進自己的粥碗裡,“但該說還是要說的……”

在催眠師看來,淩溯和莊迭雖然能力水準超群、深藏不露到總讓人懷疑有沒有什麼秘密……但排除掉一切附加因素,隻不過是比嚴巡還小了十多歲的兩個年輕人而已。

因為擔心對方的安危,情緒不好、心情不佳,都是完全正常的情況。

莊迭的表現隻是比平時更不愛說話,吃飯的時候更像是麵對什麼任務一樣按照程序應付了事,已經讓催眠師稍微鬆了一口氣了。

“我倒是覺得,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得儘快找到淩隊。”

嚴巡不知道催眠師在搞什麼名堂,喝了幾口粥,放下勺子說道:“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初代繭,卻沒有出現,就說明他一定是被困住……”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被催眠師牢牢捂住了嘴。

嚴巡沒能拽開那隻手,說不出話,隻能莫名其妙睜圓了眼睛瞪著他。

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催眠師放開手歎了口氣:“知道你為什麼三十五歲高齡還單身嗎?”

“當然是因為我要在工作上做出點成績。”嚴巡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催眠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剛才就已經端著餐盤起身,現在已經快走到門口了的莊迭。

大概是用餐時間已經接近尾聲,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老嚴。”催眠師說道,“你不覺得整件事很奇怪嗎?”

嚴巡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回答。

“首先,我絕無冒犯之意——但嚴會長的意識和第一代人格模型這種組合,怎麼看都和現在的‘繭’差出十萬八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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