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翻了幾十份病曆,他們就已經看哪個人都很可疑,都像是瘋狂的實驗體了……
總負責人沒有多解釋,隻是點了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嚴巡和催眠師交換了個視線,見到後者點頭,又轉向總負責人,“我們機構保留了所有就診過的來訪者資料,可以跟你們的線索對照排查。”
總負責人目光一亮:“多謝,幫大忙了。”
嚴巡苦笑了下:“也是收拾我自己弄出來的麻煩……走吧,早一點找到,就能少一點危險。”
行動組負責人其實就守在樓下,接到總負責人的電話,已經飛快跑上來,和催眠師一起接過了守門的任務。
嚴巡和總負責人一起往醫院外走,他實在忍不住,低聲追問道:“到底是哪兒來的資料?那場夢裡沒有,嚴會長的所有辦公室和家裡也沒有……”
“夢裡。”總負責人扯了下嘴角,“教官……淩隊正在加班,剛才發過來的。”
嚴巡錯愕地瞪圓了眼睛:“淩隊不是剛受了傷,正在昏迷嗎?”
總負責人沒有回答,隻是輕輕聳了下肩。
嚴巡停在樓梯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著門的病房,用力揉了揉額頭。
他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加快腳步,追著總負責人下了樓。
……
病房內。
在夢裡加班的淩隊長,又被宋副隊長狂風驟雨劈頭蓋臉地嚴厲訓了一頓。
雖然時間已近深夜,但這一次宋淮民倒是還沒有休息。
——他也是從手機後台上收到了淩溯的消息,嚇得差一點兒就跳下警車,打飛的去醫院把這家夥的腦袋揪下來倒乾淨水再裝回去。
在強烈的憤怒下,宋副隊長甚至直接通過“繭”的後台,給做夢的淩溯掛了個震耳欲聾的語音電話。
“老宋。”
淩溯實在想不通:“我摸魚你批評我,我也就認了。現在我在積極工作……”
“你現在是個躺在床上不能動的病人!誰讓你這時候加班了!?”
宋淮民腦仁生疼:“你現在應該休息!”
他倒是沒多奇怪淩溯隻要睡著就能打開後台這種設定——畢竟都已經被嚴會長那種瘋子抓去做試驗了,就算醫生告訴他淩溯的腦子裡有塊芯片,宋淮民都覺得一切依然在令人憤怒的情理之中。
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這個一有時間就摸魚、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時用二十五個小時偷懶的人,這個時候反而勤快起來了?!
“你是還嫌自己這回折騰得不夠?你知不知道去醫院的路上你有好幾次差點就沒氣了,把莊迭嚇成什麼樣?”
宋淮民雖然沒來得及趕過去,卻也一直和總負責人保持著聯係,很清楚醫院那邊的情況:“不是和你說了嗎?外麵的事有我們,你們兩個的任務現在是休息……”
淩溯沉默了一會兒,無奈笑了下:“老宋。”
“打住。”宋淮民訓夠了,消了消氣道,“行了,你也彆往心裡去……我也是借題發揮,我們這一群人可都被你嚇得不輕。”
“我知道。”淩溯輕聲道,“又得辛苦你們加班了。”
宋淮民把身旁那罐咖啡幾口灌下去,用力抹了把臉:“什麼話。”
“本來也是該我們負責的事。”宋淮民說道,“總負責人給我發消息了,他們和嚴博士正在核對,會儘快把名單整理出來。”
淩溯答應了一聲。
宋淮民發完了脾氣,聽見對麵實在安靜得過分,反而有點不習慣:“你沒事吧?”
“不是把資料都整理完了嗎?沒事就去深度睡眠一會兒,彆總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夢。”宋淮民沉聲道,“不知道疼嗎?”
“知道啊。”淩溯的嗓音有點沙。
宋淮民一愣。
淩溯像是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輕輕吐了口氣,低著頭拔出幾把插在胸口的鏽跡斑斑的刀:“疼死我了。”
宋淮民沒有立刻開口,一點點皺緊了眉。
……他想起了對那個持槍行凶者的審訊。
宋淮民一直沒顧得上去醫院,就是一直在處理相關情況。
在把對方帶走後,心理協會那邊派來了幾個專業的谘詢師和催眠師,讓那人稍微冷靜了下來,至少恢複了能接受提問的能力。
可就是從那人口中斷斷續續得知的那些真相,讓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脊骨發涼。
宋淮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問淩溯——光是那一個人參與的、對“零號”肆無忌憚的襲擊就已經不低於十次,而這樣的人現在還有一整個資料附件……
“我不是不想睡,我就在睡覺呢,後麵還有五十多場夢等著……”
淩溯實話實說:“真的挺疼的。”
宋淮民忍不住皺緊了眉。
他幾乎忍不住想去對著已經變成植物人的嚴會長再痛罵幾句,深呼吸了幾次才強行忍住念頭,用力按了按額頭:“你怎麼不讓‘繭’輔助處理?你不用睡眠艙也能打開後台吧?”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彆讓三代繭再接觸一次這個了。”
淩溯含混著嘟嘟囔囔:“養不教,父之過……”
宋淮民:“……”
“沒事,問題不大。”淩溯休息夠了,振作精神道,“既然已經整理好了需要的資料,我把夢域流速調快點就行了。”
淩溯笑了笑:“不管怎麼說,幸好有你幫忙看著小莊……”
“我幫忙?”宋淮民詫異道,“我沒在醫院啊。”
他的確是想著這邊一結束就立刻過去的——可事情越來越複雜,扯出的人也越來越多……而且就像淩溯擔心的那樣,一個小時前又出現了三起意外事件。
這些事件的性質倒是都不算嚴重,也沒有造成什麼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但按下葫蘆起來瓢,也叫人頭疼不已。
事發地點不固定、時間又不可預料,整個警局和特殊事件處理小隊都在焦頭爛額地加班,宋淮民還沒來得及去醫院探望他這個光榮負傷的隊長。
淩溯愣了幾秒,倏地起身:“那小莊呢?”
“我怎麼知道?”宋淮民也有點不放心了,“你們按個總負責人不是說醫生同意了,讓莊迭進特護病房陪你了嗎?”
被推出手術室時,淩溯的意識已經很混沌,全部的注意力又都放在莊迭身上,根本沒聽清身邊的人都在說什麼。
直到現在,淩溯才忽然意識到……莊迭很可能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不僅在他身邊,看著他一口氣做了二十來場噩夢,而且還被他屏蔽在了夢域外邊進不來。
淩溯:“……”
他迅速把後台扔在一邊,正打算先不管什麼PTSD之類的創傷閃回,先強製促醒再說,卻忽然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時愣在了原地。
……
原本的人間煉獄忽然就變了個樣子。
他眼前的環境變成了一座血月下的古堡。
枯樹向天空伸展著扭曲詭異的枝條,那枝條像是要刺破陰沉的鉛雲,又在暗紅的月光下投落了大量猙獰的怪影。
高大的石牆底端爬滿青苔,那些陰瘮瘮的暗綠色青苔似乎是活著的,它們一直爬到幽綠的仿佛凝止的光滑池水裡去,冷颼颼的風繞著四周打轉。
大顆的、冰冷的雨點開始砸在地上。
那些草葉在越來越劇烈的呼嘯著的風裡搖擺不定,古堡的大門也仿佛被兩隻巨大的手重重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的聲響,那聲音迅速被尖銳的風聲吞沒。
那些不斷攻擊他的實驗體,也忽然變成了毛茸茸的怪物、被風一吹就軟綿綿飄來飄去的鬼魂,還有縮在角落裡的一團團憨態可掬的影子。
……
在這樣的環境裡,他高度緊張了許久的狀態瞬間放鬆下來。
“你那邊怎麼樣?”宋淮民還不太清楚情況,急著追問,“莊迭呢?”
淩溯第一次對夢裡的情形變化沒了把握,還在錯愕於眼前的環境:“很難確定……”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忽然猝不及防地悶哼了一聲。
聽見那邊忽然奔跑和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宋淮民心頭一沉:“怎麼了?!”
淩溯沒有回答。
他躺在地上,從短暫的眩暈裡緩過來,摸索著給茫然的宋副隊長發了一連串表示平安和感謝的齜牙笑。
【宋淮民:???】
【淩溯:老宋,好同誌。】
【宋淮民:……】
淩溯迅速敲下了最後幾個字的回複,關閉了後台通訊。
……
他飛快脫下外套,嚴嚴實實裹住了一團蹄下生風一路狂奔、結結實實撞進自己懷裡的、已經完全變成了個小鋼絲球的黑臉小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