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莎貝拉來之前,尼克因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感到幾分不自在,所以在看見伊莎貝拉這個同鄉人的時候他是欣喜的,然而她的陪伴並沒有令他感到安心,反而看著她熟練地加入應酬的表現加劇了他的不知所措。
她看起來像是他們的一份子,沾了金錢的味道。
好像大家都變了,隻有他還停留在戰爭前的時代。
伊莎貝拉沉默了。
這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良久,她抿了一口香檳:“可能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吧。”
要混入上流的圈子裡,首先要將自己變成他們的一份子,或者學習成為那樣的人,但饒是她也會偶爾被紙醉金迷的世界迷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佯裝,還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不。”尼克說,“你不是。如果要說你是什麼人的話,那就是我的朋友。”
伊莎貝拉保持著以嘴唇輕碰香檳杯邊緣的動作,對上好友清澈的眼睛。
尼克不會說謊,因為誠實就是他的優點,而你得承認在這個世代,誠實的人已經不多了。
他總是能用客觀寬容的態度去對待身邊的人和事,他的那雙眼睛能夠如實反映出一個人的本質。
伊莎貝拉開始理解為什麼她心裡一直對跟尼克保持聯係有一種急切的需要,因為尼克·卡拉偉是她最初的朋友,是她投入這個浮華的世界之前就結識的朋友,在他的眼睛裡,伊莎貝拉又好像看見了剛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
她放下香檳杯,語氣變得輕快:“你考慮得怎麼樣了?要來紐約嗎?”
“我倒是想來,不過……”尼克表情苦惱,“我的家人想我儘快結婚,不斷安排我跟不同的女生約會,恐怕一時三刻走不開了。”
伊莎貝拉諒解地拍拍他的肩:“如果你真的想去華爾街做債券生意,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伊莎貝拉的精神越夜越亢奮,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半夜,人們陸續向陽台的方向移動,他們三人也隨著人流向那邊靠攏。
“看,是煙火!”艾倫呼喚她。
從布坎南宅邸的陽台看出去能見到沒有邊際的密歇根湖,湖上飄著幾艘多半是布坎南家安排的船,船上的人點燃了煙火,一道道耀眼的光直奔天際然後炸開,整個密歇根湖倒映著五光十色的亮麗。
尼克的眼睛裡沾染上絢爛的顏色,不久前他的耳邊同樣響起過類似的轟隆聲,隻不過發出來的不是漂亮的煙火,而是奪去無數人性命的炮彈。
他說:“戰爭真的結束了啊。”
“是啊。”伊莎貝拉喃喃自語。
1919年了啊……那個在曆史上有名的瘋狂二十年代要來了。
這一刻,伊莎貝拉感到自己是一顆精致小巧的齒輪,奮力的轉動著,去推動一個名為曆史的大齒輪。
……
牛津比紐約快了五小時,早就五小時前,蓋茨比率先邁入了1919年。
他在這邊也不平靜,他受到卡伯的朋友的邀請去參加一場跨年宴會。
卡伯的朋友也是一名企業家,蓋茨比跟他打好關係,建立了在這邊的社交圈子。
他在丹·科迪身邊學會佯裝成一名紳士,大家對此深信不疑,經過這個企業家的牽引,他認識了好些不同界彆的人士,有商界的,政界的,新聞界的,這些寶貴的人脈可能會某天成為他的助力。
蓋茨比早就認識到這一點,讀書是無法改變命運的,知識不過是打入上流圈子的一張入場券,他願意待在牛津從來都不是為了讀書。
很快,他就可以回美國了。
從宴會回來的蓋茨比出於某些原因不太能睡著,重複閉眼睜眼的動作,直到瞄見手表的時間,才想起美國現在應該在跨年。
避免吵醒室友,他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從這扇狹小的窗戶望向外麵廣闊的天空,皎潔的月色映在他的眼睛裡。
“新年快樂。”他遙望著遠處,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