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落沒有太在意這場相遇。
生活裡什麼都是匆匆流走,不停頓,不駐足。
她隻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少女明媚的麵容,而後忍不住想:到底要被多少愛滋養,才會長成這般粲然耀眼,渾身都充滿底氣的模樣?
心裡悄悄地升起一點點羨慕,但也很快黯敗下去——
沒什麼好羨慕的,她已經什麼都不向往。
罰站回去後,鬱落就病倒了。
現在的她每逢發熱期都過量注射抑製劑。副作用之下,她平日看起來似是健康,但其實免疫力不斷下降,底子逐漸被掏空,身體總有各種毛病。全靠營養師的調理堪堪吊著。
感冒發燒是常事,並且一病就要躺好久。
即便如此,那天奶奶強行讓她起床見客。
“祁家的人來了。”
奶奶蹙起眉,不滿道:“一副病容,整理得精神點。”
鬱落的唇瓣蒼白乾燥,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難受地悶咳了兩聲。有人進臥室,給她化妝遮去眼下青黑,又在唇上增塗了一些健康的色彩。
她知道鬱家最近和祁家有合作。祁家原先在國外發家,最近入駐S市半年,已經發展得如火如荼。惡意競爭不如共贏,雙方都看重對方手中握有的資源,因此往來愈發密切。
恍然間,鬱落想起那個漂亮的小妹妹好像是祁家的孩子。
這個念頭剛起——
她看到沙發上少女明亮溫潤的目光朝自己投來,就像清晨東升的旭日。
拂照過來時,讓終日臥在陰暗溝渠裡的她一瞬不適應,被晃得忍不住想要閉眼。
“鬱落,帶著小頌在家裡轉轉吧。”奶奶說。
於是鬱落的身後暫時多了一條尾巴。
她不出聲,祁頌也始終不說話。
鬱落一時以為對方沒跟上。猶疑間駐足回頭,卻和少女直勾勾的目光對上。
祁頌比她小四歲,進入發育期後長得很快,頭頂已經過了她下巴的位置。
“鬱姐姐。”祁頌喊。
鬱落垂在身側的手蜷了下,默了幾秒才說:“你叫祁頌?”
祁頌乖巧地點點頭。
眼見鬱落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即將轉回身去,她躊躇地開口問:“鬱姐姐一直在生病麼?這幾天都沒看到你。”
“要......要保養好身體。”她看起來有些擔心。
鬱落微頓,目光安靜地落在祁頌身上:“為什麼說沒看到我?”
雖在同一個校園,但她們在不同學部,平時活動的區域也不一樣。從初中部到高中部,要穿過一片小樹林。
祁頌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下,輕咳一聲:“唔,你們高三生不是每天早上都要繞著樹林跑操,我偶爾會過去散散步......”
早上六七點去那邊散步,倒是有閒情逸致。
鬱落沒有多想,隻淡淡地“哦”了一聲。
被她以疏冷的態度對待,祁頌也並不介意。少女清澈的眼眸仍是明亮地注視她,像有細碎的星星在晃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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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鬱落,即便她很不適應,冷寂的心偶爾也會忍不住在這種時刻變暖一些。但也僅此而已。
她們之間基本是祁頌在說話。
孤僻太久,鬱落不善於也不願與人交流——大家也都對她冰冰冷冷的態度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她想,她對祁頌也是這般。為何祁頌絲毫不在意呢?
“我可以和鬱姐姐做好朋友嗎?”那天要離開前,少女期待地望向她。
不要再用如人間四月天般溫暖又輕盈的目光仰望她,而後被她的死寂和無趣逼走。
鬱落心裡這般想著,漠然已久的心情竟久違地感到一絲難過。
她最終開口,病弱之際嗓音微啞:“我覺得你應該不缺我這個朋友,我們也完全不是一路人。”
少女的眼神凝滯了一下,不知是否懂了她的意思。
-
鬱落猜想祁頌生來赤誠而熱情,習慣性這般照耀每一個人。而她隻是其中平平無奇而自以為是的、唯一不領情的那個壞人。
可是那天在學校裡偶遇祁頌,她才發現原來這人在彆人麵前竟是冷淡的。
少女被許多人眾星拱月地簇擁,一雙漂亮的雙眼皮半耷拉著,唇角微壓,慵懶又漫不經心的模樣。
旁邊有個比她高一點的女生伸出手來,似是要摸摸她的頭,祁頌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看你這麼可愛,學姐不可以摸摸頭嗎?”那個女生訕訕地說。
“抱歉,我不習慣肢體接觸。”
鬱落路過時,聽到少女向來溫暖清潤的嗓音竟也能有如此疏離的語氣。
她眉梢不自覺地微動,覺得有點新鮮。
而下一秒,祁頌竟似有所覺地偏頭,直直朝她看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隨即肉眼可見地驟然明亮和專注起來。
這瞬間,鬱落心頭輕顫。
她抿唇,朝祁頌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轉身離開。
拐彎前,她鬼使神差回頭,竟見少女仍在遙望自己。
-
祁家和鬱家的第一次合作結果遠超預期,慶功晚宴設在了祁家。
作為祁家的大小姐,祁頌跟在長輩身邊,和前來參加宴會的業界精英問好。
她麵對眾人毫不怯場,小小年紀已初具優雅的從容。
鬱落遙遙看了幾眼,收回視線。
後來是祁頌尋到鬱落麵前。
“鬱姐姐穿這身裙子好漂亮。”少女一改方才那種清貴自如,眼睛亮晶晶的,俏麗可愛。
鬱落和她對視,不慎微微失神。
這瞬間腦海裡浮現的念頭竟是:這雙眼睛如此澄澈明媚,最好永遠不要晦黯下去。
——因為曾有人誇她擁有這樣的眼睛,可如今她的眸光好
() 像再也無法這般清亮。
在回過神來前,
祁頌已經帶著她逛起了祁家。
不知如何七彎八拐,
她們穿過後花園,來到一處偏僻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