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2 / 2)

向來清冷端莊的女人伸手緊攥她的衣角,麵上帶著十足的可憐和委屈,泛紅的眸中水光瀲灩:

“彆走好不好?求你......”

祁頌凝視著鬱落通紅眼眸中搖曳的淚水,與淚水裡彌漫的破碎。

電光石火間,她被身體強烈排斥的感覺似都被那份破碎的淚意徹底澆滅。

隻餘下微弱的、不甘心的、劈裡啪啦的聲響,又如一聲滄桑而厚重的歎息。

疼痛如江流泄去,淩亂重新規整。

靈魂的每一個部分都終於尋到歸處,自由而愜意地在四

肢百骸裡遊走,散漫而雋永。

一切逐漸歸於沉靜。

就如一粒塵埃緩緩下墜,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麵上,在時光中永憩。

......

-

22歲那年,祁頌和鬱落調整了工作節奏,將更多時間留給彼此。

她們如約前往D市,重遊巨石處,在舊地有了新的熱烈。

遺憾的是遊輪近期不在,她們沒能再體驗一次假麵舞會。

在D市休息了一個月,她們看海、踏風,鬱落還手把手教祁頌學會了衝浪。

那天,順利出師的祁頌和她一起征服翻滾的海浪。兩人踏著衝浪板一齊從浪尖躍出,在空中劃出瀟灑的弧線,接著迅疾而下,重歸浪潮過後的平靜裡。

彼此彎眸對望,酣暢恣意地笑起來。

她們從浪板上下來,向彼此遊去。撥開對方麵上濡濕的烏黑發絲,接了一個帶有海水潮意的、氣息不穩的吻。

也是那天,她們不慎被路人拍到。

順勢大方公開,引發內娛震動,浪潮久久未能平息。

......

日子過得愈發悠閒而愜意。

一年拍兩部戲,剩餘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自由支配。

“姐姐,我感覺我們已經提前開始養老了。上個月劃船,這個月釣魚。()”

祁頌正坐在湖邊垂釣,新手入門不順,半天沒能釣上來一條。

聞言,鬱落不由好笑:你才不到24歲,就想著養老了。?()?[()”

“唔。”祁頌也笑起來,“那樣不好麼.......等等,好像上鉤了!”

她的心跳騰地劇烈起來,在鬱落的注視下快速收鉤。

一尾小巧的不知名魚咬著鉤躍出水麵。

“好小哦,都不夠給你做道紅燒魚。”祁頌沮喪道。

鬱落後知後覺:“你突然對學釣魚來了興致,是想給我做紅燒魚?”

祁頌點頭,理所當然道:“嗯,否則我才不喜歡這種枯燥的活動。”

鬱落莞爾。

她溫柔地摸摸祁頌的發頂,哄道:“沒關係,那我們把這條魚養大了再吃。”

她們在夕陽下收工回家,將小魚放進魚缸裡悉心照顧長大。

最後卻沒舍得吃掉。

一直養到魚壽終正寢,仔細將它埋在彆墅後院的土地裡,還俏皮地立了小小的碑。

——準紅燒魚。

-

24歲,祁頌分化成了Alpha。

她曾因此憂慮,生怕自己會控製不住生理本能,試圖標記鬱落。

卻發現是多慮。

即使是易感期,隻要一針抑製劑注射下去,她的腺體便乖得如鬱落的另一隻小狗,從不放肆。

然而情感上卻總是洶湧得控製不住。恨不能每分每秒黏在鬱落身上,分開一會兒L就要掉眼淚。

有時鬱落迫不得己要出門工作,她便可憐巴巴地當

() 起隨身助理,綴成鬱落的尾巴。

這種行為避無可避地被粉絲或媒體拍下來,她“姐寶”的名號也逐漸響徹內娛。

對此,若說祁頌沒有一點光榮的嘚瑟,那是不可能的。

也幸好兩人在娛樂圈的成就都足夠耀眼,讓人們說不出誰倒貼誰的話,隻磕得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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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平安夜裡,祁頌第一次標記了鬱落。

她終於明白“致香因子”會怎樣惡劣地摧殘一個人的味道。

鬱落被她標記完,在不住顫抖間,感受到了祁頌淌在她頸間的洶湧淚意。

“難......難聞得讓你落淚了麼?”她忍著難堪調侃。

祁頌從身後將人抱得很緊,齒尖用力,又深入標記一次,堵回了女人的胡話。

“我隻是太心疼了......”她哽咽道。

鬱落曾經因此遭受的厭惡、躲避、或是高高在上的憐憫,在這一刻變得具象,前所未有地清晰。

她都能想象到,那些冷漠而輕浮的陌生人,根本不知道鬱落有多好,隻憑“致香因子”捏造的味道便草率而殘酷地否定和摧毀一個可憐的少女。

而那晚的後來,鬱落不再有餘地感到狼狽或難堪。

祁頌帶給她熱烈的、深海般的愛與包容,讓她對信息素味的最後一絲卑怯也儘數釋懷。

時隔十年,祁頌終於能完整證明自己年少尚為普通人時向鬱落說的那句話:

“即便能聞到你的信息素,我也會繼續珍愛你的全部。”

-

鬱落在逐漸戒斷抑製劑。

雖然進劇組拍戲時,她不得不過量注射抑製劑來遮掩信息素味,但其他大部分時間,她和祁頌待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自在生活,即使發熱期也有祁頌直接標記。

已經在經年累月中被抑製劑消磨得羸弱的身體開始得到喘息的餘地,健康似乎被一點點拾回。

那天標記時,祁頌忽然有些不確定地說:“總覺得信息素味在變化......好像原來的味道在褪去,呈出另一種清冽的香味。很像你的體香,但比那濃鬱一些。”

鬱落本以為她是隨口一說。

然而事實如此。

隨著她身體愈漸健康,“致香因子”似被驅逐,效果搖搖欲墜。

半年後,鬱落完全擺脫了“致香因子”的陰影,尋回了自己原本的信息素味道。

祁頌說她的信息素味很像她們在挪威的深夜牽手散步時,在新落的細軟白雪中尋到的那朵浸潤月光的顫悠花朵。

是的,彼時她們正在挪威的特羅瑟姆市旅遊,履行年少的約定。

燦爛炫目的極光之下,鬱落目不轉睛地望著如夢似幻的天際。

她沐浴著光幕,似乎由此寬慰地撫摸童年中那個拚命想擺脫困境、想來挪威看看極光的自己。

喉嚨哽塞,一時陷在澎湃的感慨裡。

“謝謝你帶我來看極光......”

她低喃著,偏過頭去,卻發現本來站在身側的人不知所蹤。

心頭一驚,鬱落驀地轉過身——

便見年輕女人單膝跪在漫無邊際的雪野裡,青紫色的極光爛漫地倒映在她璀璨的眼眸中,流轉過她手裡那枚求婚戒指上鑲嵌的緋色寶石。

心臟將胸口撞得灼熱,鬱落一瞬鼻尖發酸。

本以為祁頌會說些感人肺腑的話。

卻見那人欲語淚先流,哽咽得半晌說不出話,最後可憐巴巴又笨拙地憋出一句:“對不起,求婚詞背了很多遍,但是現在緊張得全都想不起來了......”

鬱落微怔,繼而在淚意中一時忍不住笑得顫抖。

笑完之後,她眼裡的溫柔沉澱,蹲下身來,傾身吻了吻祁頌微涼的唇瓣。

“雖然你這個笨蛋連要不要結婚都忘了問.......”

“但是,我願意。”

她們後來不再看極光,隻在那流光織成的縹緲綢緞之下,沉醉在空寂雪原之上、熱烈的親吻裡。

-

旅行婚禮的路線規劃得很彆致。

不同於前幾年去人煙稀少的地方看看壯麗盛景,這次她們去縣城、下鄉,在斑駁的小巷裡體悟人們平凡而飽滿的人生。

一路走著,也將創立不久的“未分化者基金協會”進一步發展,竭力幫助那些因不能分化而被拋棄、被歧視,連教育權利都被剝奪的普通人。

旅行結束,回到B市的那天晚上,鬱落忽然問祁頌:“你想要一個孩子麼?”

她們一直在享受一人世界,從未考慮過讓小家加入新成員。

祁頌也定期去醫院注射Alpha的避孕素,這樣便能安心標記鬱落,而不至於讓鬱落懷孕。

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和鬱落將一生隻有彼此。

因此聽到鬱落的提問,她不由有些警覺起來:“姐姐想要孩子?”

“聽起來你似乎不太想要呢。”鬱落輕笑道。

默了默,祁頌悶聲說:“如果沒有孩子,姐姐就永遠最愛我。”

“你擔心愛被分走?”

鬱落摸摸她的發頂,慢條斯理地柔聲說:“我倒是覺得不會如此。孩子的存在,隻是讓我們擁有新一份可以無私付出的愛。”

“不管有沒有孩子,我永遠最愛你。”

聽她說得堅定,祁頌眉眼的緊張漸漸散了一些。

“你聽起來有點想要孩子。是旅行過程有什麼感悟麼?”

“嗯......我們最近踏遍四處,看儘人間百態。”鬱落認真地說,“遇見的所有孩子,竟都多多少少被家庭摧折。”

“或是生來就被當做養老工具,被當做操持家務或賺錢的機器,被當做獲取彩禮的資源......”

“或是真的獲得愛意,卻也常被以愛之名打壓、控製.......”

“我們試圖幫過一些女孩,也因此更清楚其間的種種不堪。”

“我曾經以為我和你是世間少有的家庭不幸者,卻不想這就是當今社會下的縮影而已。”

“所以,我開始憧憬......”鬱落的眸中有光亮閃爍,“能不能有一個孩子,她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就被兩個人純粹地熱愛和期盼,等出生後,她也可以自由而恣意地生長,隻要不傷害彆人,她一切天馬行空的想法和行為都會被鼓勵和支持......”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就是為被愛而孕育、出生的。”

鬱落輕輕笑起來:“我小時候就曾反複幻想,自己來生會是這種幸運兒L。”

“但是我現在覺得,不用等來生——這個幸運兒L可以是我們的女兒L。”

末了,她眨了眨眼,悠悠地說:

“而且,到時候還可以給女兒L開家長會呢。我家長會癮有些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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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生孩子的問題,自從那天表達了一番想法後,鬱落就沒有再提。

祁頌知道鬱落是在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也會完全尊重自己的意願。

她一時陷入糾結。

鬱落那天的說法其實戳中了她的心——她和鬱落一樣,都被親人拋棄,都有不幸的童年。

她們天然對家庭的議題敏感,並總帶了一種理想的憧憬和幻想:世界上能不能有一個足夠完整、幸福、自由、愉快的家庭存在。

既然她和鬱落有富足的經濟條件,對彼此的愛意深沉雋永,也曾在成長過程中對親子關係反複體會和思索,天然擁有相應的責任感。

出生在她們家的小孩兒L,該有多幸福?

一想到如此幸福的孩子會是她們的女兒L,祁頌就忍不住感到幸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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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的第一天,祁頌主動去體驗了一番分娩的痛苦。

虛弱地從體驗室出來,她有些猶疑了。

“真的很疼的,姐姐。”回家的路上,她認真和鬱落說,“你知道我挺能忍受疼痛,但方才還是受不了。要不我們就彆......”

鬱落似乎有些走神,沒有聽她說話。

她正望著窗外,現在車身經過一所中學門口,恰能看到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兒L撞進母親的懷裡,笑容明媚恣意。

祁頌沒等到鬱落的回應,偏頭沿著女人的目光望去,一時微怔。

母女關係對鬱落而言大概是永生難以釋懷的命題。她和鬱妍先是生離,後有死彆,滿滿當當全是遺憾。

祁頌抿唇,到嘴的話散儘。

鬱落回過神來,清潤的眼眸流光,朝她笑道:“這所學校好像是家長會剛結束誒?每個孩子都挽著自己的家長。”

鬱落對家長會有情懷,祁頌高中就知道了。那時鬱落給她開家長會,總是興致昂揚,不惜為此推辭工作或宴會邀請。

“媽媽在信裡說,她曾經並不期待我。”鬱落似乎並不完全沒聽見她方才說的話,緩緩道:“後來差點流產,她後怕得想哭,隻是因為我是她的孩子

。”

“你說,那種血肉相連的心疼,到底是什麼感覺?”鬱落靠在她肩頭輕輕問。

祁頌握緊鬱落的手,心裡湧起一種的澀意。

這一瞬間,她明白生育的疼痛大抵是比不過鬱落心理上待彌補的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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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又幾次認真探討,並全麵檢查身體後,她們終於徹底敲定下來。

既然已經做好決定,便不再左右猶疑,放鬆地一起期待未來的孩子。

那是一種神奇而新鮮的體驗。

兩人每天捧讀育兒L相關書籍,想象尚未見麵的女兒L的模樣,認認真真、心懷愛意地給她取了名字。

大名叫鬱風,願她一生不被束縛,恣意如風。

小名則隨意一些,喚作桃桃——祁頌心心念念被鬱落領回家那天,女人給她切的那盤脆桃。

在這些飽滿的、自娛自樂的期盼裡,時間日漸流淌。

然而她們都不曾想到,人生擁有的第一個孩子,其實並不是肚子裡還沒懷上的那位——

某個格外尋常的一天,鬱落忽然牽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回家了。

祁頌站在玄關,滿頭霧水地看著那個怯生生的孩子。

大概也就五歲,細嫩臉蛋沾染烏灰,一雙眼睛倒是又大又圓,明潤極了。

鬱落毫不嫌棄地揉揉那小女孩亂如鳥窩的發頂,有些局促道:“剛撿的。”

“對不起,我該先和你打聲招呼,可是......”

“她看起來有點可憐。”鬱落說這句話的時候,朝祁頌看去的眸光也有些可憐起來。

一大一小就這樣站在家門口,一起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祁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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