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也要被這股慣力帶下去時,貼身侍衛趕至,及時抓住了繩索不說,終於止住了墜勢。
蘇輕同時感到墜落感停住,但下一秒就被繩索帶著往懸崖壁狠狠撞去,她在即將撞上懸崖時,咬牙扭身,用左腳作為緩衝,雖成功但人還是側麵撞上了懸崖邊,使得她悶哼了一聲。
同一時間,南靖王等人已在懸崖邊勒馬,戰馬還未完全停穩,她已從馬上飛身而下,疾步衝到懸崖邊,看清比自己這處位置略低些的對麵,宋衍和貼身侍衛,正慢慢將她拉上去時,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即露出笑來。
阿一跟在她身後,同樣看得清楚,雖未言語,卻眼帶激賞和佩服。
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居然這樣都敢賭。
一直跟著的朱監軍這時才到,有些狼狽的下馬後一麵扶穩她歪斜的官帽,一麵跌撞跑至懸崖邊,等到跟前後往下看了眼,頓時頭昏眼花,吞咽了口口水後往後退了幾步後,看清了對麵不遠處即將被人拉上去的蘇輕,急得左右看後揮舞雙手,“弓箭手?!弓箭手!快用弓箭手把她亂箭射死!”
眾將士無人動彈。
朱監軍見了,再看了身邊南靖王一眼,一跺腳乾脆自己轉身奔向最近的一弓箭手,奪過她的弓箭,重新回到崖邊,急忙搭弓欲射。但還未等她滿弦,從背後來的無聲一劍,已貫穿她胸膛。
朱監軍劇痛,手一鬆任由弓箭掉落在地。慢慢低頭,嘴裡流出鮮血的同時,錯愕的看著沾染了自己鮮血,卻在光下散發寒光的劍尖。
還在茫然時,劍急速回抽,惹得朱監軍被帶著轉了一圈,仰麵墜崖時,看見的是冷眼垂眸的南靖王。
“朱監軍驍勇,自願請戰卻不慎戰死,屍骨未尋,等本王回去後,定奏稟皇上,賜她厚葬。”南靖王將從貼身侍衛那兒抽出的劍,單手倒拎還給阿一,一麵淡淡開口。
眾將聽聞,齊齊稱是,無一點遲疑。而跟著朱監軍前來的兩個小宮女,早就被眼前的變故嚇得軟倒在地,此時阿一朝兩人看來,對上眼時不由一個激靈,連忙跪好,額頭貼地,抖得跟個篩子似的開口稱“是”。
而此時,蘇輕已在宋衍和貼身侍衛的合力中,被拉了上去,但左腿傷得不輕,勉強單腳支地後,輕輕甩開攙扶她的宋衍和侍衛,劫後餘生的大笑,隔著距離朝懸崖另一邊的南靖王瀟灑揚手,“南靖王,後會有期啦。”
“……你這個小瘋子。”南靖王看著明媚灑脫的蘇輕,笑罵。
“彼此彼此~”蘇輕嬉皮笑臉,嘴不饒人。
“小暄莞。”
正欲借著宋衍的攙扶,轉身欲走時,卻被南靖王重新叫住,回身看她。
“戒備這種東西,並不能因為深厚的情義而放下,這是身為王室到死都應該保持的生存法則。”南靖王看她一會兒後開口。
“?”蘇輕微微偏頭,疑惑。
“總之,你記住這話就是了。”南靖王看著她淡笑提醒。
“好,我記下了。回見。”蘇輕欲走,又被南靖王提聲叫住。
“小暄莞。”
“嗯?”蘇輕再看向她,小肥臉帶著一點點惆悵,似乎在說“你好囉嗦哦~(●~●)”一樣。
“希望我們不會再見。”南靖王頓了頓,又言,“不然……我是不會像這次這般手軟的。”
蘇輕聽聞眼睛一彎,笑得明朗大氣,“那就換我放你一馬吧!”
話音剛落,震動地麵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蘇輕和南靖王等人應聲望去,隻見蘇輕背後不遠處的緩坡逐漸有黑壓壓的軍隊正朝蘇輕的方向疾奔而來。
那是南國的人馬,以及……屬於辰親王蘇煥景的帥旗。
“二皇姐趕回來了。”蘇輕神情雀躍。帶著些“啊哈~我家大人來了!”的架勢。
片刻後,南國大軍停在距離蘇輕等人處,約莫幾米遠的位置。蘇煥景一身白衣盔甲,翻身下馬朝蘇輕走來,身後暗金色黑氅獵獵,英姿勃發,氣勢逼人。
等走近,從蘇輕貼身侍衛手邊接過蘇輕,和宋衍一左一右將她扶走前,隔著懸崖的距離,和北唐攝政王遙遙相對,片刻後各自移開眼去。
直到目送南國大軍有條不紊的撤離後,阿一才看向南靖王,“……王爺,您覺得您剛才說的話,寧王聽明白了嗎?”
南靖王轉身,翻身上馬後,才微抬頭看著眼前景象,無奈歎氣。
“……半點都無啊。”
那就是個,純粹到一點都不適合生在皇族的傻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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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輕的左腿傷得不輕,哪怕傷好也會有些微跛。
禦醫的回答,讓蘇煥景震怒,如不是蘇輕趕緊阻止,也許真的會發生“醫不好她,你們也彆想活!”的狗血局麵。
不過是微跛而已,剛好和趙淩煙一左一右,挺好。
蘇輕玩笑。
能全須全尾的撿回一條命,已經比什麼都好了。
至少……她的運氣比佐、右將軍要好太多。
五日後,楚國內亂,楚軍不得不返回楚國皇城,撤退時南靖王和蘇煥景似有默契一般,不約而同的下令追擊楚軍,讓楚國十萬大軍傷亡七成,剩下的才撤回楚國。
隻可惜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回到楚國的楚軍,一麵要麵臨異姓王的造反,一麵又要警惕越國陳兵邊境的大軍。可以說五年內,都不可能恢複往昔盛況,更彆提進犯金朝了。
而南國和北唐在楚國撤兵三日後,也相續從金朝邊境退去。
金朝,又一次艱難的度過了眼前的危機。
當然這些消息都是蘇輕在回汴京的路上,聽不斷傳回的消息得知的。早在蘇煥景率軍趕到將她救下後,就命她先會汴京。至於四皇女蘇旻粹方麵,應該也同一時間接到了返回汴京的消息。
雖然邊關局勢還談不上安定,但身為皇族,卻必須趕回。
因為。國殤。
僅登基不到三年的蘇衡仁,因舊疾去世。膝下無子嗣的她將皇位傳給了蘇煥景。
這就是當初為何蘇衡仁會連下數道旨意,讓蘇煥景即刻回京的真相。
蘇輕腿傷,但也一身縞素完成蘇衡仁的國殤之禮。等從皇城內出來時,陰了好幾天的汴京終於開始落下細密的細雨。當蘇輕在即將抵達佐將軍府邸處,停轎步出時,路麵已全濕。
“王爺。佐府到了。”
蘇輕輕應,正欲出轎時,見佐府外站著的某人,而微微一愣,手一頓,未出轎,繼續坐在內裡,隔著轎簾看著對方。
——右將軍,右莫焱。
蘇輕看著她,又轉眸看看掛滿白布的佐府,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從哪裡說起。隻微微低頭,化為一聲極輕的歎息。
就在此時,佐府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佐家小姐紅著眼睛,一聲縞素扶著一年老的婦人步出。
右莫焱應聲抬頭,見了來人,嘴微動了下,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那是佐有淼的母親。
而佐有淼,是佐家唯一的嫡小姐。
佐母看著站在那兒的右莫焱,嘴動了動,半響後才啞聲開口,“……不相欠了。”
右莫焱猛的抬頭,看著佐母,聽她繼續說,“……就這樣。”
當年右老將軍,曾因佐老將軍救援不及,而慘死。現在,不相欠了。
兩家這麼多年的世仇。就這樣。
到此為止。
右莫焱下顎緊繃,她看著似乎衰老了很多的佐母,慢慢紅了眼圈。抿著唇緩緩衝她跪下,頭貼地麵。
“……進來吧。”佐母垂眸看著跪在那兒的右莫焱,也逐漸哽咽,偏頭微穩情緒後又言,“就當……是送她最後一程。”
右莫焱聽聞,慢慢閉上眼,不由憶起那日戰場上,在亂箭齊發時,佐有淼將她推倒,用自己幫她擋下亂箭時,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欠你的一次,……還……你了。】
右莫焱第一次希望。
佐有淼能一直欠著她。
蘇輕靜靜看著,半響後微微垂眸,睫毛微遮眸子,曲起手指輕敲轎壁,“……回府吧。”
現在的時間,是佐、右兩家的。
雨勢漸大,落在轎頂發出聲響。
但無論風雨多大,天氣如何惡劣。等到明日,也會還天地一新。
隻希望……眾人也能如此吧。
蘇輕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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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右莫焱在府邸內的涼亭裡,就著滴滴答答的細雨,單手支著額角淺眠,竟夢見了從未夢見的人。
那個在記憶中有些斑駁的背影,坐在涼亭裡,舉杯品茗,正舉至唇邊,卻又頓住朝她的方向看來。
眉眼帶笑,衝她招手。
【上好的春茶。快來。】
右莫焱嘴邊帶笑,輕“嗯。”了一聲,舉步朝涼亭走去。
半日後,右府掛出白布。
右老將軍,在舒適的雨滴聲陪伴下,於夢中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