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無知無畏的魚想借機逃跑,還沒遊過邊界線,猝不及防被一條腕足纏住頭,一條卷住尾,生生撕成兩半。
“……”
調虎離山行不通,薑意眠在天然形成的溶洞裡仔細張望一圈,很遺憾,沒發現其他出入口。
十分鐘後,陸堯捕了一堆水產回來。
軟趴趴的八爪魚、紅蟹、黃橙橙的海星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被觸須網住,擺在眼前。
人魚的話,人是雜食動物,魚同樣雜食,那麼人魚應該也……?
保險起見,薑意眠率性朝綠油油的海草出手。
好像沒什麼味道。
一小截珊瑚下肚,好苦。
小人魚一張不大的臉皺成一團,陸堯神色不變,乾脆利落地捉住一隻蝦,拔頭去尾剝掉殼,抵到她嘴邊。
又是一副不容抗拒的模樣。
薑意眠禮貌性道謝,垂下眼睫,有意避免觸碰到他的手指,僅僅從邊上咬住蝦肉。
上個副本的戚爸喜歡獨自坐在搖晃的燈光下,以白酒泡生蝦,一隻接著一隻丟進嘴裡,咀嚼數下,隨後‘噗’一聲,吐出破碎的殼。
後來他不知所蹤,戚媽媽經常失眠,便借著月光摸去廚房,披著發,一身淺色長裙,青蔥般的手指纖細勻稱,一夜一夜剝著蝦,天亮之後再若無其事地丟進垃圾桶。
那時的戚小朋友總是靜靜看著這一幕,瘦瘦小小的影子落在牆上,代表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蝦,好像變成這個家庭裡某種扭曲情感的承受者,令見者心生排斥。
薑意眠做貓的時候從不喜愛它,直到現在送入口中,切身體會之後——
居然意外的,好吃耶!
作為一條不地道的人魚,她還沒學會控製自己的生理反應,因此魚尾本能地上下擺動,使得她對生蝦的喜愛一覽無餘。
陸堯看見了,又剝第二隻蝦。
“謝謝。”
天大地大食物最大,貪食的小人魚一改小心謹慎得的風格,欣然接收投喂。
第三隻,第四隻……說不清誰從中獲取的滿足感更多。
天色乍然暗下來,深邃的洞穴裡少了光照,凹凸不平的岩壁、一排排尖銳的乳石柱林立,一切白天壯麗的景致,如今都在發光水母幽微的光中顯得詭秘陰森。
一開始薑意眠還以為陰雲遮住連岸的陽光,或是一場暴風雨突然降臨。
可外頭久久沒有雷雨的痕跡,倒是傳來幾聲狼的嚎叫,足以證明沒有任何外物作用,隻是天黑而已。
——不對勁。
分明她們抵達淺水層的時候,陽光還灼熱得厲害,怎麼才過去一小會兒,夕陽晚霞通通沒有,直接進入黑夜?
難道這裡的時間流速與她的認知不同?
那樣的話,副本任務時限將大副縮水,通過難度直線提升……
薑意眠不自覺皺起眉心,複雜的心情被陸堯打斷。
“過來。”
在她觀察天色的期間,陸堯對此見怪不怪,不知從哪裡拎出一條草編的毯子,鋪在貝殼裡。
“要睡覺了?”薑意眠偏頭望去,他已經側臥在殼中,然而因為體型過大的關係,大半條尾巴隻得生硬地掛在外麵。
“……在貝殼裡睡?”
實際上她想問的是,這麼大的洞穴,人魚必須在那麼小的貝殼裡睡覺麼?
眼前這個貝殼容納一個陸堯都難,怎麼看,都沒法承受兩條人魚。
——初來乍到,薑意眠滿肚子的疑問,陸堯偏不回答。
她不過去,他就過來拽著她,往貝殼裡一塞,摁住,態度冷漠又粗暴。
除非必要,他似乎不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連意外的對視都毫不猶豫地避開。
他會為她不厭其煩地準備衣物、食物,但拒絕同她對話。
薑意眠大致清楚其中的原因。
“你還記得上個副本發生的事,才不想理我對嗎?”
話落良久,一如既往地沒有回應,不過她知道,她沒猜錯。
“因為我騙——”了你。
為了不被副本留下,為了返回現實;
利用諸神的詛咒,以婚姻,以家庭,以動人的言語構成陷阱。
薑意眠不但哄騙了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上將,讓他冒著生命危險舉行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婚禮儀式;
毀壞他的名聲,拋下他的戒指;
還無動於衷看著他倒下,連他想要的一聲呼喊、最後一個謊言都不肯給。
如果陸堯記得這些,全部都記得……
多半將她視為有生以來遭遇的最陰險狡詐的存在,提防還來不及,願意理她才怪。
誰讓之前確實她做得過分。
薑意眠承認,無論陸堯對諸神做過什麼,至少,他在副本裡沒有切實傷害過她。
因此重提舊事,她本想誠懇地表達歉意,看看能否通過其他方式彌補受害者。
陸堯卻用手心捂住她的嘴,甩來沒有情感起伏的兩個字:“——睡覺。”
看起來並不想過多討論過去的事。
薑意眠想了想,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寂靜的溶洞裡,貝殼蓋起一半,衣角隨著水流飄飄蕩蕩。
身材嬌小的人魚蜷縮身體,被一條通體漆黑的大人魚抱在懷裡。
後背抵著腰腹,光·裸的肌膚悄然相貼。
尾巴卷纏尾巴,滑膩的鱗片無聲摩挲。
軟柔的觸須化身為叢林中的蛇,沿著身體曲線緩緩挪動。
尾鰭、小腿,延伸而上的鎖骨,一個個吸盤輪流吮吸著唇畔,不經意間發出細小的一聲‘啵’——
薑意眠眉頭微皺。
觸須似有知覺地頓了頓,直到雜聲被流水吞沒,她的眉心漸漸鬆開。
它放心地伏了下去。
它們隨之攀附上去,無比貪婪又迷戀地撫摸、親吻每一寸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