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竟然真的撈走一條池塘裡最大的魚。教導主任大發雷霆,就罰她一次性打掃半個月的操場。
初二,她纏著物理老師問鬼鬼神神。
什麼筆仙有沒有物理原理支撐啊?為什麼有些科學家科著科著就轉神學了?老師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嗎?那瀕死體驗、前世記憶怎麼解釋?
纏得老師都受不了了,當著全班的麵點名批評她不務正業。擱其他人早就‘丟人丟到家了’,偏偏她不當回事,理直氣壯地跟老師爭論,她這是富有求知欲。
說她故意搗亂,不學無術吧。
可她確實也有點小聰明、小本事。
陳嘉盼膽子大,不怯場,有種同齡人裡少見的領導能力。無論什麼活動交給她,準能辦得有聲有色。
她嘴巴甜,心思正。你批評她,她不記仇;你誇獎她,她反過來誇你。不管見著誰都笑哈哈的,碰見校門口收垃圾的老大爺都能一起坐下來,看看藍天看看雲,閒扯胡掰一下午。
總的來說,陳嘉盼絕對不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好學生,也不是差學生。
她很特彆,老師們對她大多又愛又恨。
聽到這裡,陳嘉禾則對他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禁大膽猜想:“我姐好像是一個特彆有主見的人。你們覺得,有沒有可能,她不喜歡應試教育,想去國外留學。但我爸媽比較保守,不同意……”
“呃,或者,我姐去了國外,不想再回來?我爸總說,孝順的兒女不應該離爸媽太遠。那些出去奮鬥的都是嫌老人麻煩,找個理由不承擔子女責任而已。
“要是換成我姐不願意回國,我爸媽氣得斷絕關係,不承認她的存在……你們覺得說得通嗎?有沒有可能就是這樣?”
他用詞謹慎,雙眼卻是閃閃發亮,仿佛已經認定這個可能性。
畢竟一個家庭因兩代認知不同而產生暫時性的矛盾,大抵算得上最好最圓滿的真相。
隻要人活著,矛盾總有辦法解決,不是嗎?
社長腦子淺,想了想覺得沒有明顯邏輯矛盾,也就跟著高興。不料一回頭,發覺社員們表情都不太明朗。
“怎麼了,你們為什麼這個表情?”
學姐:鄙視的眼神。
“用你的小學數學算,陳嘉盼哪年出國。”
嗯??多簡單一題!
陳家禾今年上高一,16歲。
他姐大四歲,三年前出國,那就17!
“有什麼問題嗎?”社長不知所以:“未成年也可以出國留學的啊!我小姑媽的表弟的同學就——”
學姐冷漠打斷:“17歲高幾?”
哦,高二。
高二學生不具備自己賺錢存學費的能力。又不像大學,有交換名額、國家貸款、獎學金什麼的。如果爸媽不同意,陳嘉盼不可能實現出國留學的想法。
退一步說,就算她爸媽同意。依他們家經濟條件,似乎直到煤氣事件爭取到賠償金才稍微富裕起來。且至今沒買房,租房住,確定有條件送女兒留學?
“還有一點。”薑意眠提醒道:“陳嘉盼隻轉過一次學。”
社長:?
開始沒想明白,接著恍然大悟:這跟陳嘉禾說的經常搬家,完全不符啊?!
什麼情況,陳嘉禾記憶出錯?
陳家爸媽有意撒謊?
撒謊必定為了隱瞞。
後者的話,為什麼陳家爸媽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隱瞞,不,是抹去女兒的存在?什麼程度的矛盾,怎麼斷絕的關係才需要這麼徹底,連戶口都給遷出去?
社長好奇地抓心撓肺,同時不免產生一種‘完了,要糟’的預感。
無論如何,他們終究來到了終點站。
——C市第一高級中學,不出意外,應該是陳嘉盼在國內留下的最後蹤跡。
“您好,吳老師在嗎?”
敲了敲辦公室門,五人依次走進來。
“好久不見,陳嘉禾。時隔三年,沒想到我們還會有第二次見麵的機會。”
曾經擔任陳嘉盼高中班主任的吳老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居然準確無誤地認出陳嘉禾,並且喊出他的名字。
陳嘉禾再次記憶斷片:“我們……見過一次?”
“你忘了?”吳老師眉心微蹙,語調一沉:“我還以為你跟你的父母不一樣,沒想到你也……”
“不是的,老師,請、請您聽我說。”
沒有留意到對方提起爸媽時的反感態度,陳嘉禾吃力解釋起自己的後遺症,以及這來回奔波、尋找姐姐的一天。
期間,注意到吳老師的表情越來越動容。他忍不住想,他這是做到了吧?
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欺瞞,他即將在茫茫人海裡找到自己的姐姐。
他將想儘一切辦法緩和姐跟爸媽的關係,將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締結起一個美好圓滿的家庭。從今天開始,他有姐姐。
他的姐姐叫陳嘉盼,優秀無比。
而他再也不會被夢驚醒。
是的,他離真相僅剩一步之遙了。
他宛如一個刑場上等待審判的重犯,緊張地舔了舔唇。不安,但又期待地、堅定地問出此行最終的問題:“吳老師,您應該是教過我姐姐的最後一任老師。請問您、聽她提起過出國的事情嗎?也許,您知道她去了哪個國家嗎?”
話音落下,長達數秒的空寂。
良久,吳老師輕歎一聲,幾乎用憐憫的口吻道:“你姐她……已經不在了啊。”
“不在?”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去世了。”
他依然愣愣地:“去世?”
吳老師滿臉不忍心,但終究用上了最直白的語言:“死了。嘉盼已經死了。”
姐姐……去世……死了?
姐,死,了。
這三個字分開都認得,都正常。
可當著三個字以如此殘忍的方式組合時,刹那間,血液倒流,耳膜嗡鳴。
陳嘉禾的頭腦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死是肯定要死的,安詳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