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正題,憑一己之力實在難以逃出金絲籠的話,不如想辦法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但用什麼理由才能說服季子白帶她出去呢?
就在薑意眠為之計謀,久久沒有頭緒之時,契機出現了。
——小洋樓裡第一次來了客人。
*
那日是意眠被劫持的第十四天,下午一點左右。
恰值昏昏欲睡的點,她背對著房門,側臥在床上。
噔噔。
背後兩下輕巧的敲門聲,隨後傳來椅腳磨地的窸窣聲響,門被拉開,又關上。
——季子白出去了。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多半外頭出了什麼事,下屬兜不住,才敢驚動到他親自出麵處理,一去準得兩三天。
不過這回稍有不同,門外含糊的交談聲持續好一陣子,約莫三四個人步伐輕快地走下了樓梯。片刻後,唯獨那道屬於季子白的腳步聲,轉身返進房間,徑直朝床邊走來。
薑意眠立即閉眼,細長眼睫仿若收斂的蝶翼,借著午後窗外澆進來的微光,拖出一根根影子。
氣息淺淡而均勻,一條胳膊擱在被褥外頭,手腕上的紅繩銀鈴稱得皮膚愈發白膩。
畫麵構圖極好,裝睡功力高深。
本以為人都睡了,應順理成章地跳過藥物控製這一環節才對。奈何季子白這人心思深,不聲不響地在床邊站著,看著。不知想了些什麼,最終還是從上鎖的抽屜裡,取出一支注射器。
——還真是個滴水不漏的壞家夥。
脖側一點刺疼。
涼液徐徐推進身體,依稀能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響,引發被淩遲般的精神幻痛。
——差評,比正經醫生打得疼多了。
完成注射的那一刻,無法抗拒的倦意襲卷身體,思緒像雲一樣散開。
薑意眠用力咬下舌尖,以此換得短暫的清醒,聽到季子白讓門外的保鏢全部下去。
這很反常,她想。
接著便無法自控地沉進夢裡。
……
直至冰冷的機械音一聲:【檢測到目標人物之一。】
她驀然驚醒,望向牆上的掛鐘,原來隻過去了十分鐘。
一樓傳來隱約的交談聲,薑意眠慢動作起身,赤足踩上厚厚的卷草紋地毯,沒發出一絲聲響。許是長期注射,體內產生一定的耐藥性,虛軟無力的後遺症有所減輕,不至於沾地就摔。
不過還有鈴鐺。
為防小小的‘警報器’泄露舉動,她麻溜地拆下枕套,裹住腳腕,再用被子包住全身。如蝸牛般敬小慎微地移動,慢慢靠的近了,耳側貼著門,便能隱約捕捉到一些聲兒。
“秦衍之讓你到我這找人,你卻要投靠我。”
季子白的聲音,漠然的陳述句。
“是的。”
假如說季少爺是不化的冰川,住在雲巔的清傲神仙,字裡行間滿是對凡人的不屑。
那麼這位客人便是磨壞了的鍋,破洞了的瓦,是凡世間最最下等的那種聲兒。嘶啞得有些過分,幾乎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
偏偏語調輕而柔軟,似曾相識。
“抱歉,我無法反抗父親的命令。”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無論薑小姐身在何處,你們之間的矛盾或許已經必不可免……”
“大哥、二哥也虎視眈眈。”
“假如你們注定要成為敵人——”
他頓了頓,音量又輕了些許,好似艱難地下定決心,又或者不願意驚醒什麼人。
“我希望能站在您這一邊。”
“這就是我今天來見您的原因,希望沒有給您造成困擾。”
他狀似哀傷地垂下眼眸,花瓣般好看的唇角抿在一起。
甚至用上了‘您’。
姿態放得十分低,奈何季子白不買賬。
“你有什麼用?”
他問得直白,態度薄涼又譏誚。
這會兒有些人該怒意暗生,該不假思索地信口胡吹了。
偏生這位客人好像聽不出輕蔑,如同一個乖順學生對待學堂作業似的,認認真真地想了一遍。話裡倏忽添上幾分笑意,尾音繾綣:“人人都有自己的用處,有人曾這樣對我說過。”
“因為之前一直在國外生活,沒有自己的住處,父親準許我暫時住在家裡。”
“我想,應該可以替您留意大哥、二哥他們的動向。”
“還有賬本的事,我有聽說過一些,也許能找找看。”
他說的不很肯定。
明明身板比一般的成年男人更高,更瘦,也更蒼白。
卻莫名更像個養在閨閣裡的大小姐,說話欠缺力度,做事優柔寡斷。
俗話說得好,龍生九子,各有所長。
秦衍之精挑細選地收養了八個兒子,有魯莽激進的,也有圓滑狡詐的。個個執掌著上海灘一業,可謂人中之龍。提起來誰人不羨煞秦先生這份獨到的眼力,以及一手把控人的本事?
隻排名最末的那個,早早送往國外,在流言間一度化身為八子之首。都說他必定是所有養子裡最有本事,最得秦心的一個,故而一直安置在國外,以免兄弟間勾心鬥角受到殃及。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