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將所有早餐送給辛勤勞作的街道清掃工人。
當天下午, 圓特歡樂世界外。
檢票處稀稀拉拉圍著幾個人。
祁放祁妄生得高,立在人群裡,猶如兩根拔地而起的瘦長杆子。薑意眠隔著好長距離就認出他們, 誰知下了車, 視野裡忽然少掉一顆卷毛腦袋。
入口處隻剩一個人, 背著斜挎包, 臉戴黑口罩。雙手自顧自地揣在兜裡,打造出一副心灰意懶的獨特氛圍。
有關雙胞胎, 論壇是這樣說的:
祁放時刻犯困,祁妄一張拽臉。
哥哥怕冷又怕熱, 夏天攤在陰影裡,冬天團成麵包卷;弟弟恰好相反,超耐操, 一口氣能跑十圈操場, 一天到晚不在訓練, 就在訓練的路上。
有關如何區分他們:
祁放喜歡穿衛衣, 喜歡沒有拉鏈的衣服, 方便倒下就睡;
祁妄日常運動係, 除了黑色就是灰色調, 從頭到腳都寫著:我是酷哥,我很硬。
另外祁放的卷毛比祁妄再卷一點。
祁妄的皮膚稍微比祁妄小麥一點。
祁放隨手能掏出零食。
祁妄兜裡隻有拳頭。
……
理論知識到位了, 然而麵對眼前這個戴灰色圍巾、腮幫子被糖果鼓出一小塊圓形的男生, 薑意眠遲疑片刻:“祁放?”
“嗬嗬。”
對方狠狠捏住她的臉。
正牌祁放自遠處走來, 證明她又一次認錯人。
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要祁放不在,無論兩人的言行差距多大,薑意眠必定將祁妄認成他。
反之一旦祁放登場, 祁妄如同迅速暗淡下來的影子,就算刻意模仿,都不可能與真正的祁放發生混淆。
真奇妙。
是因為先認識祁放的關係嗎?
她說不準。
“買了這個。” 祁放從衛衣帽子——懶人必備儲物袋——裡摸出一隻白白軟軟的兔子發箍,遞給女朋友:“你要嗎?”
“你那個一點都不適合她,爛大街,還不如我的。” 祁妄同學吸取上午的教訓,這次有備而來,也從包裡拿出一個綠油油的發箍,上頭兩隻青蛙眼睛又大又圓。
祁放:“好醜。”
??
祁妄難以置信地抬高眉毛:“再說一遍?”
“醜。”
“你他媽才醜?”
祁放想了想:“我媽也是你媽。”
對哦,祁妄卡頓兩秒,然後原地爆炸:“少給我轉移話題!那就是個語氣詞!”
祁放堅持兔子好看,青蛙醜。
祁妄堅持兔子俗套,青蛙酷。
倆兄弟還沒檢票進門先較起勁,非要女朋友戴自己選的那一個。
可薑意眠隻有一顆腦袋,所以還能怎麼辦呢?
她拿過發箍:“你們頭低一下。”
兩顆小卷毛乖乖垂下來。
給睡眼惺忪的祁放戴上大眼青蛙,給脾氣暴躁的祁妄戴上可愛兔耳朵。
一人一個,公正合理。
她收回手,問起交往憑證。
祁放點了點頭,立在頭頂的青蛙眼睛黑白分明:“有找到。”
祁妄臉色難看得要死,腦袋上兔子耳朵跳來跳去,好幾次想拽下來,全靠體育生的毅力忍住。聞言接話:“彆想了,現在不會給你看的,省得一看完就想跑。”
“你的票,拿著。”
“把臉遮了,看你怎麼招蜂引蝶。”
祁妄挨過來給她戴口罩,表情彆彆扭扭,嘴裡嘟嘟囔囔:“戴好點,免得被學校的人看到,彆人說幾句壞話惹你不高興了,遭殃的還不是我們。”
祁放則拎走她的包,掛到自己胳膊上。
該說不愧是雙胞胎嗎?
上秒中還審美吵架八百回合,這秒鐘又若無其事地達成統一戰線。
薑意眠接過門票,沒有發表異議。
—— 陪一對彼此兼容的雙胞胎度過一下午,總比膽戰心驚地在其他男友間維持和平,或兵荒馬亂地趕場來得輕鬆。
進去之前她抱著這樣的想法。
至於具體感受怎麼樣?
大概需要分情況討論。
比如眾所周知遊樂場絕大多數項目都是雙人位,誰都不願意被驅逐到第三位,那麼他們該如何確保平分女友?
一開始雙胞胎使用記項,即一人一個項目,輪流搭檔的辦法,不料衝突說來就來:
祁妄沉迷過山車類刺激項目,追求快狠險;祁放喜歡坐著旋轉木馬一圈圈地轉,也可以換成搖頭飛椅一圈圈地轉。——總之要道具自己動,他懶得動彈。
祁妄認為後者的一次遊玩時間遠比前者來得長,因此提出抗議,要求秒表計時、精確到秒。
祁放同意了。
再來,眾所周又知,遊樂場是個‘排隊兩小時,玩耍兩分鐘’的熱門場所。
關於排隊他們又有兩種方式可供選擇:
分開。
或者一起。
兩位男朋友分彆感興趣的不同項目,當然使用第一種排隊方式,後果是女朋友背負一切,手持遊樂場地圖,一會兒去東邊,一會兒走西邊,一會兒飛上雲霄,一會兒悠閒養老。
雙腿相當忙碌,體驗極度割裂。
在這個基礎上,當某項目同時入雙方的眼——
薑意眠第一次跟祁放體驗海盜船,工作人員僅僅天真驚歎一句小情侶的顏值。
半個小時後,第二次跟祁妄體驗海盜船。
工作人員臉上閃現一絲絲的疑惑,反複打量兩人。在經曆自我懷疑,自我肯定,又懷疑,又肯定的漫長心理鬥爭後,終於忍不住問:“你們……是不是剛剛玩過這個項目啊?呃,男生好像換了套衣服,連發箍也換了?”
祁妄嗬了一聲。
意眠禮貌性微笑。
如果說這還不算什麼,接下去還有年輕情侶絕不能錯過的主打項目,摩天輪。
這回祁放祁妄意外地撞到一起。
兩位男朋友在同一條隊伍裡的意思就是,上一輪陪祁放走進座艙,收到工作人員熱情祝福:“哇,你們身高差好棒啊!巨般配,真的,感覺連口罩上都寫著‘我們是一對’,祝你們感情穩定,幸福長久!”
座艙轉一圈,她走下來沒幾分鐘,又當著所有人的麵,陪祁妄走了上去。
工作人員看看他再看看他:???
吃瓜群眾看看他再看看他:哇塞好他媽精彩!
似乎嫌現場不夠亂,祁妄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進座艙之前狠狠甩下一句:“看什麼看,開放關係都不懂?誰瞎幾把拍下來摔你手機,送你律師函要不要?”
工作人員當時就震驚了:是她落後了嗎,竟然沒聽說過開放關係??
吃瓜群眾:好拽,好坦蕩,牛逼!
最後也沒人敢拍,何況他們戴著口罩。
不過世界上從沒有真正的公平,三個小時遊玩下來,到底還是祁妄被忽視的比較多。
他的嘴角越掛越下。
直男生起悶氣,向來嘴硬不肯挑明,又無所不用其極的試圖勾起女朋友注意力。
於是來到此次約會的最後一站鬼屋後,祁妄故意脫離玩家行列,扮鬼嚇唬自己人。
誰知隊伍裡為數不多的女生還沒反應,一對膘肥體壯的爸爸與七歲兒子的組合率先嚇破了膽,雙雙尖叫往回跑。
一行人黑暗中推推搡搡,薑意眠運氣不好,被人無心推了一把,腦門撞上鐵杆,迅速腫起紅包。
可想而知,她就‘哭’了。
某酷哥慘遭滑鐵盧,又是低頭道歉,又是請奶茶燒烤,花費二十分鐘一一獲得同批玩家的原諒。好艱難回來,自家女朋友卻依舊捂著額頭無聲掉眼淚。
眼睛都快揉壞了,看得他頓時心虛不已。
“我錯了。”
“我是傻逼,腦殘,智障。”
“你彆哭了,打我行麼?”
他蹲在椅子一邊,攤著雙手,見她偏過臉,趕緊跟著螃蟹挪到另一邊。
“不然你罵幾句?”
“奶茶要不要?你餓麼,想吃什麼我去買?”
溫熱的芋圓奶茶剛貼上臉,她又轉一個方向。
祁妄低聲下氣好話說儘都不管用,徹底沒了招,求救地看向他哥。
“活該耶。” 祁放涼涼落井下石。
“知道了知道了。” 祁妄無能狂怒,視線鎖定哭得滿臉潮紅的女朋友,心裡老不自在,因而壓下聲,破天荒地主動求人:“快幫我哄一下,上個月新買的遊戲機免費送你,行吧?”
“不要。”
哄女朋友理所應當,要什麼遊戲機?
祁放搶走小老弟剛才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定定望她好久,挺突然地說:“彆哭了,以後不去你家。”
薑意眠倒不是故意抽抽噎噎個沒完。連她自己都哭得有點頭疼,隻是停不下來。
直到聽完這句話,驚疑的情緒壓過身體本能,她不禁眨了眨眼:“什麼?”
“我說,你不喜歡我們去,就不去了。”
語氣一貫的鬆散。
祁放的臉好像白紙,平平的,淡淡的,常年處在倦意中,鮮少出現確切表情。
他整個人也是如此,存在感、攻擊感低得令人發指。有點兒像生活在海裡的透明生物,缺乏喜怒哀樂,無欲無求又無刺無害,單單曉得鼓著腮幫子一呼,一吸,隨著洋流四處飄蕩。
很多人這樣認為。
幾乎所有沒能真正了解祁放的人都認同上麵的評價,覺得他腦袋空空,什麼都不想。
——除了薑意眠。
因為見識過祁放的另一麵,不那麼簡單也不那麼遲鈍。她不敢掉以輕心,一度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試圖從裡頭找出這話背後的含義,確認他是否已經觸碰到秘密。
可祁放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隻是拽住袖子,用掌根位置替她擦眼淚而已。
“很臟。” 她說。
“將就吧。” 祁放懶懶道:“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