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之後黑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他不生氣,一點兒也不生氣,莊雍對那個傻小子是真的好,所以他開心,替那個傻小子開心。
他明白莊雍擔心的是什麼,如果沈冷不是那個孩子,或者沈小鬆可能和皇後那邊有糾纏,葉流雲下手絕對不會有什麼顧忌,流雲會的刀子落下來從來都不給人活命的機會。
黑眼的笑容逐漸凝固,如果將來真的發現沈先生和皇後有勾結,自己怎麼辦?
殺,還是不殺?
長安城,皇宮,肆茅齋。
老院長這次不是被皇帝喊來的,而是一大清早就讓人驅車到了宮門外等著,宮門一開就直接進去,腳步很急,多少年沒見過他走路帶風的樣子。
皇帝不在他隻能在肆茅齋外麵來回踱步等著,也不知道今日早朝是怎麼了竟是那麼久,皇帝回來的時候老院長已經把窗外的菜地翻了一遍,以至於肆茅齋外麵伺候著的那些內侍宮女看的都愣了。
京畿道的冬天比江南道要冷的多,菜地裡自然沒有什麼東西,野草都沒得一棵,老院長翻菜地當然也不是因為地裡有雜草,是他心裡有。
“俸祿不夠用了?連朕宮裡花草匠的活兒都搶。”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老院長一眼,下了禦輦走進肆茅齋,老院長挽著袖子挽著褲腳的樣子有些可笑,低著頭氣喘籲籲的跟著皇帝身後進門。
“想到什麼了?”
“該打仗了。”
“嗯?”
皇帝腳步一停,沒回頭,但是嘴角卻勾起來,他沒有想到老院長的心思竟是敏銳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是才剛剛動念沒幾日,老院長竟是也想到了。
“陛下為了不讓江南道的事態變得更糟糕,隻能讓水師動一動,隻有水師動起來廷尉府那些夜叉一樣的家夥才會無從下手,恰好老臣聽說求立人最近越發的不老實,自從被咱們搶了幾艘戰船後對沿海一帶的劫掠日漸猖獗......所以老臣猜著,要打仗了。”
皇帝坐下來:“打仗可不是兒戲,不是說打就打的。”
“老臣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陛下執意要把葉開泰葉景天調過去,陛下思謀之縝密,老臣服了。”
“朕不是要先生服,先生終究是先生,朕要的是四海臣服。”
皇帝道:“讓開泰和景天還有岑征三個人過去,不日水師南下與莊雍配合起來自然不會有什麼罅隙,都是朕當初府裡出來的人,朕對他們還是放心的。”
老院長是真的心服口服:“那個時候陛下就已經想到了之後這麼久的事。”
“水師那邊出事是必然,朕隻是想看看他們的嘴臉有多急,所以在平越道安排的多些隻是為了穩妥,若真如老院長猜測的那樣沈冷殺了沐筱風,朕也預料不到。”
“可是陛下把所有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沐筱風死,陛下必然要讓廷尉府的人南下查案,可是南方海疆軍事緊要,水師不得不南下,這是大事耽擱不得,於是廷尉府的人要想查就隻能是跟著水師一塊往南邊走,進了平越道,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人,想讓他們查什麼就查什麼,不想讓他們查什麼自然就查不到什麼。”
皇帝笑起來:“先生把朕說的老奸巨猾。”
老院長長歎一聲:“臣是真的除了服氣再無彆的想法了,這幾日在家裡臣思前想後若沐筱風真的死了該怎麼辦,想到了幾天後才發現,該怎麼辦陛下已經都安排好了。”
“莊雍和沈冷,讓他們到南疆去避一避。”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沈冷真的殺了沐筱風,朕這布局就好像一張大網最後隻抓了個兔子,朕要的是坐實了的罪名,不然的話朕也不好動他們,可惜了......但也不算都是壞事,待以後吧......不安分的人終究是安分不下來的,沈冷傻乎乎的去殺了沐筱風,有些人會更坐不住。”
老院長自然知道陛下說的是誰,那位曾經權傾朝野如今手裡權力被剝離的已經剩不下多少的大學士,喪子之痛啊,自然會變得瘋癲起來,他瘋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帶著那些人一起瘋,越瘋越好,越瘋暴露出來的就越多。
沐昭桐不是一個白癡,他當然早就知道了陛下最終會把他把控的朝權都收回來,奈何他當初確實權勢太大,陛下也不能直接把他怎麼樣,他門下弟子在各衙門都手握實權,陛下不能讓大寧有一點的閃失。
“朕本來想著,他對大寧是有功的,大功,所以朕就給他一個善終,快二十年了,朕怎麼就還沒有耗死了他?”
皇帝說出這句話之後老院長撲哧一聲就笑了,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陛下最初是真的打算給沐昭桐一個好結局,誰想到最近這些年逐漸發現表麵老實起來的大學士還是當年那個大學士,對權力的欲望和渴求沒有絲毫的減弱。
白家人鋒芒畢露,真的是白家的人?
後族這麼多年來都隱忍著,真的是隱忍著?
因為當年那件事皇後已經讓陛下死了心,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讓兒子即位,那自然就是越早越好。
立太子,陛下給了她那麼大一個誘惑,她若是還能沉得住氣倒也真值得敬佩,可是老院長知道她沉不住氣,近二十年的憋屈一旦想要釋放,她自己攔都攔不住。
陛下這個大局,居然被那個傻小子給破了。
老院長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