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喚枝在寧侯麵前坐下來,看著寧侯的眼睛,一言不發,隻是看著他的眼睛。
“大人是有什麼要問的。”
寧侯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也沒等來韓喚枝開口,隻好他主動問了一句,猛然醒覺,自己這一問,氣勢上已經輸了。
韓喚枝依然不說話,隻是看著寧侯的眼睛。
寧侯被看的有些心虛,下意識的避讓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抬起頭和韓喚枝對視,然而隻對視了不過三息而已,再一次下意識的避開。
“我不喜歡說,這個世上諸事皆有公理,指望著彆人所說的公理人心天道昭彰,是很沒意思的事。”
韓喚枝起身:“你回去吧。”
寧侯愣住:“這就,這就回去了?”
韓喚枝往外走,沒回答。
“大人說,不喜歡說世上諸事皆有公理,那大人不以公理論事,以什麼?”
寧侯不服氣的問了一句。
韓喚枝停住腳步:“我就是公理。”
說完後他就離開房間,寧侯的肩膀顫了一下,雖然他看不到韓喚枝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可他聽得出來韓喚枝話裡的寒意......相對來說,他倒是更願意韓喚枝氣急敗壞的對他用刑,那樣他反而踏實一些,用刑,就說明韓喚枝沒有彆的什麼法子了,隻能靠這種手段。
然而韓喚枝卻這麼輕易把他放走,寧侯的心裡立刻就變得忐忑起來。
出了廷尉府後也沒有任何事發生,廷尉府裡的人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那些人該忙著什麼還是忙著什麼,走路帶風行色匆匆,就是沒有人把他當回事。
回浩亭山莊的半路上,寧侯買了些香燭紙錢,在木樓門前蹲下來把紙錢燒了。
“你不要怪我,這世上諸多美好都是自己追求來的,以你的性子,追求也追求不來什麼,我借你的,以後會還給你,將來你家人我會多照顧幾分,他日我為北疆大將軍,我甚至會在北疆為你立碑,你若是不肯安心,那又能如何?”
燒完了紙錢後寧侯起身,回到房間裡躺在自己床上,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旁邊的空床上坐著個人,不時朝著自己傻笑。
寧侯將自己的佩刀戳在地上:“我還怕了你?”
似乎有個聲音在說話......你怕的,是你自己。
皇宮。
皇帝看了看老院長,又看了看沈冷。
“後天就是諸軍大比,朕已經交代過韓喚枝讓他儘快查明,可朕知道,一天之內想要有所發現無異於癡人說夢,朕也不相信孟長安會做出那樣的事,然而滿朝文武在看著,知曉消息的長安城百姓在看著,你們來求朕,能求來什麼?”
皇帝微微歎息:“先生,沈小鬆,沈冷和茶兒兩個人年輕思慮不周也就罷了,你們兩個也跑來找朕,是想讓朕告訴你們,因為朕和你們一樣相信孟長安無罪,就可以隨隨便便就說他無罪?”
老院長坐在那,臉色有些發白:“臣知道陛下終究是不會真的把孟長安怎麼樣,可是,後天就是諸軍大比了,他......為此已經在長安城等了近一年。”
“朕,不會讓他參加諸軍大比了。”
皇帝搖頭:“你們都回去吧。”
老院長顫巍巍起身,還想再說什麼,終究是忍住了。
沈冷也想說什麼,被茶爺拉了一下。
陛下說的已經很清楚,他相信孟長安不會無端殺人,難道說這態度還不明確?至於不能參加諸軍大比,已成定局,多說無益......韓喚枝不可能真的刑訊逼供,兵部的人在看著,禦史台的人在看著。
四個人出了未央宮返回的路上,都覺得長安城這冬天確實太冷了些。
浩亭山莊。
段眉看了一眼張樺林:“孟長安殺人之事,是你和寧侯商量好的吧。”
張樺林眉頭一皺:“你忘了自己是誰?”
段眉嘴角一勾,稍顯輕蔑。
“我沒有忘記自己是誰,更沒有忘記自己能有今日都是大將軍栽培,你們做的事,我自然不會說出去,可你們太小瞧了韓喚枝,也小瞧了沈冷,最主要的是,你們以為陛下好騙。”
“倒黴的不會是我。”
張樺林笑了笑:“寧侯不過是個小人而已,借他的手若能殺了孟長安自然最好不過,若殺不了,也能把孟長安廢了......這種案子,廷尉府也查不清楚的,韓喚枝沒有把握對寧侯逼供,逼出來了還好,逼不出來,他自己也聲名掃地,廷尉府那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公正嚴明的聲譽也就一樣廢了,但,寧侯以為自己殺了王無波栽贓給孟長安以後就會一帆風順,多傻?”
“且不說韓喚枝沈冷會不會放過他,回到北疆,鐵流黎能放過他?一個人眼界如此之低,成得了什麼大氣候,我隻是利用時勢而已,我之前也沒有與他商議過,隻是他拉我一起走,我就和他一起走,他恰好讓我看到的,我就看到了,歸根結底,我隻是如實說而已。”
段眉沒在說什麼,躺在床上:“你有沒有想過,軍人,若做這樣的事,便不純粹。”
張樺林冷哼:“你怎麼還如此幼稚,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誰純粹?”
他看了段眉一眼:“我隻是提醒你,彆忘了,你是大將軍栽培出來的人,是大將軍把你撿回來的,莫說現在的功名利祿,若沒有大將軍,你連命都沒有。”
段眉皺了皺眉:“我無需你提醒我。”
張樺林笑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太功利,我也看不起你,明明自己也有功利心卻瞧不起彆人,大將軍評價你,有初心而忘初心,說不錯的。”
段眉轉身背對著張樺林,沒再說什麼。
張樺林也躺下來:“好好想著怎麼麵對諸軍大比吧,我真想看看,會有多少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