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2 / 2)

一品太醫 少地瓜 11743 字 10個月前

在這之前,兩人皆是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這般直白的言辭,此言一出,洪文不由心神劇震,脫口而出,“公主不是那樣的人。”

嘉真長公主詫異道:“那為什麼不跟我講?倒顯得我多麼不通情理似的。”

洪文頭腦一熱,“我怕見了你之後,就說不出口!”

怕見了之後,就不舍得走。

嘉真長公主先是一愣,然後一雙杏眼慢慢睜大,裡麵漸漸升騰起複雜的情緒,好像有什麼一直被壓抑著的東西自下而上奮力翻滾,幾乎要破繭而出。

突如其來的話仿佛一塊巨大的甜蜜的硬糖,從天而降,狠狠砸在她的靈魂之上,甜蜜而滾燙,讓她的身和心都跟著打顫。

話一出口,洪文也被自己的大膽嚇了一跳,可旋即又覺得心裡暢快極了。

有些事,有些話,憋得太久了真會叫人發瘋。

他索性不吐不快,“我,我從不知道情之一字這樣磨人,一發作起來,什麼前途抱負都不想要了……可若想長相廝守,又不得不做……”

嘉真長公主長了小二十年,何曾聽過這樣熾熱激烈的言語?胸口突突直跳,狂喜、惶恐、驚詫等諸多情緒相互纏繞,直衝得她眼前一陣陣暈眩。

一直溫柔的洪太醫此時活像變了個人似的,嘴裡說著叫人麵紅耳赤的大膽的話,素來柔和的眼睛也多了棱角,澄澈得像冬日冰封的湖麵,筆直、尖銳,好像能直直看到人心裡去。

“你,你大膽!”嘉真長公主忽然有些慌亂,連忙彆開眼。

洪文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青雁等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回過神後趕緊避出去。

之前那次相擁不過是為了躲避馬車無意為之,可現在……

嘉真長公主直覺他的手熱得發燙,一路燙得自己心尖兒都顫了。

“要死啦!”她小聲道,“有話就說,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洪文驟然回神,忙鬆開手,“微臣該死!”

嘉真長公主連忙收回手,總覺得那塊肌膚仍舊熱得嚇人,結結巴巴道:“你自然該死!”

兩人臉上都**辣的,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就這麼直挺挺坐著,也不說話。

屋子裡好像突然燥熱起來,叫人口乾舌燥。

偶爾誰瞧誰一眼,馬上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又針紮似的慌忙避開。

可才一避開,卻又覺得四目交對的滋味兒銘心刻骨,令人難以割舍……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嘉真長公主低聲問道:“聽說那裡冷得厲害,東西可都帶齊了?”

洪文腦海中回蕩的全是她方才含羞帶怯的模樣,越發覺得可憐可愛,恨不得一顆心都跟著化成水,“差不多了。”

“什麼時候走?”

洪文道:“正月二十五,”頓了頓,又道,“也不用送,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嘉真長公主扭頭瞪他,“真不害臊,誰說要去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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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轉眼就到。

洪文和趙太醫等人都要先坐船,後者沿著運河順流南下,而東北部分河流仍未解凍,洪文則要在幾日後換車,十分折騰。

清晨的空氣冰冷而尖銳,活像一把把小刀片似的順著喉嚨刮下去,一路橫衝直撞來到五臟六腑,炸出渾身雞皮疙瘩。

何家人、韓德、謝蘊和那對堂兄妹……幾乎洪文相熟的人都來送行,占據了碼頭不小一片地方。

洪文與他們一一作彆,可視線卻不住那彌漫著薄霧的皇城方向飄。

該不會……真不來了吧?

不來也好,多見這一麵也無用,隻徒增煩惱罷了。

可,可若真不來,再見麵恐怕就要一年之後……哪怕再多見一麵也好啊!

不,還是不來的好……

“洪大人,”程斌親自對著單子將大家的行李檢查兩遍,這才跑到船頭上說,“船夫說看天色不好,恐怕要起霧,說是要提前起錨呢。”

“提前?”洪文詫異道,“不能再等等麼?”

說著,他又用力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瞧了眼。

何元橋知道他的心思,上前低聲道:“彆耽擱了吉時,回頭還能寫信呢。”

謝蘊茫然,也順著往那頭看,奈何除了一片茫茫霧氣什麼都沒有。

“等誰呢?”

洪文顧不上搭理他,一邊被程斌拽著下船,一邊繼續努力眺望著。

沒有人。

他心中頓時空了一塊。

“大人,”程斌提醒道,“該撒手了。”

洪文的手還死死抓著碼頭上的木樁,若不趕緊撒手,等會兒船隻起航一準兒被帶下去。

“啊?”洪文如夢方醒,盯著那木樁看了會兒,終究是緩緩鬆開了。

洪崖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來日方長!”

洪文低低嗯了聲。

道理誰不懂,隻是……總難割舍。

“起錨嘍!”

水手們齊聲高喊,迎著水麵已經升騰起來的霧氣,緩緩駛了出去。

他們這一去不僅帶著大夫,還有許多草藥、成藥,以及隨行護送的士兵,所以主船的船身非常龐大,更有上下三層。

稍顯臃腫的船身緩緩駛離碼頭,在浮著碎冰的河麵用力劃開幾道水波,黑乎乎的。

就在此時,洪文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他心頭一跳,猛地衝到船尾,睜大了眼睛看。

馬蹄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不多時,一人一騎衝破霧氣越眾而出,黑狐皮大氅下,墨綠色的騎裝在空中獵獵作響。

來了!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湧上頭頂,洪文用力招手,才要上前,這才愕然發現大船距離碼頭早已有三四丈遠。

騎手不待坐騎停下便滾鞍落馬,動作好似行雲流水般暢快。

她往前疾衝幾步,可還是被滾滾水波阻住去路。

看清來人後,謝蘊整個人都傻了。

是長公主?!

竟是長公主!

原來如此!

以前許多想不明白的細節,都在此刻豁然開朗。

長公主眼睛死死盯著船尾的人,胸口劇烈起伏。

就差一步!

洪文急得直跺腳,隨手抓住一個水手問:“能不能停一下?”

那水手笑道:“大人說笑了,大船一開,豈有走回頭路的?況且馬上就要起霧了,若咱們不抓緊些,可要誤了吉時啦。”

按規矩,大船出港後要在望燕台最後一座水門外祭祀河神,雖不必大操大辦,可必須卡著吉時,若此時停船,必然耽擱。

洪文還要再說,卻見碼頭上的人一甩鬥篷,伴著身後滾滾波浪快步來到馬匹身邊,掀開馬背上的褡褳,露出下頭藏著的弓箭。

嘉真長公主抽了自己的手帕子,胡亂摸了一回,乾脆蘸了荷包裡隨身攜帶的唇脂在上麵匆匆寫了幾個大字。她將寫好的手絹綁在箭矢之上,再次折返回碼頭邊,凝神靜氣一箭射出!

黑色的箭矢如流星似飛鳥,呼嘯著將乳白色的薄霧破開一道口子,穩穩釘在洪文所在的大船甲板上。

有聽見動靜的侍衛衝出來,“有刺客!”

洪文撲過去拔箭,洪崖笑著對侍衛們擺手,“無妨無妨,都是熟人。”

這一箭力道十足,入木三分,箭羽仍在嗡嗡顫動,洪文用力一拔,趕忙拆了手絹看。

淡淡的梅花香氣撲麵而來,被晨風卷起的手帕上唯有龍飛鳳舞三個鮮紅大字:

“待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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