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帶著洪崖來到一處空地,就見空地上密密麻麻幾十個巨型鍋灶,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飯菜香氣,儼然是露天夥房。
他朝一個瘸腿漢子喊:“老張,給這小子拿個碗!”
老張應了聲,又拿眼睛去瞅洪崖,“呦,來投軍的?”
那士兵笑道:“彆看了,人家是大夫!”
老張從大鍋裡撈了一碗也不知是什麼的野菜糊糊,聽了這話嘖了聲,搖頭晃腦道:“可惜了好個身板!”
年輕人大多狂妄,洪崖豈會輕易被人看輕?當即扯著脖子道:“我也能殺敵!”
頓了頓又道:“我還會做飯呢!”
那士兵和老張就都笑了,“既然是大夫就好好呆在後頭,彆扯旁的!”
一個好大夫能救活無數人,用得著他們衝鋒陷陣?全軍人豁出命去保也值得。
彆傻了。
洪崖重重哼了聲,也懶得跟他們多話,當即接過缺了個口的大碗,埋頭狼吞虎咽起來。
那士兵也不走,就站在旁邊跟老張說話,洪崖隱約聽到他們說糧食不大多了怎麼樣。
洪崖吃完了一抹嘴站起來,“我不白吃人家的飯,快帶我去看傷患!”
那士兵笑著對老張道:“瞧瞧,還是個急性子,果然比一般大夫更和我的脾胃!”
他帶著洪崖去了一處傷兵營,剛走近就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偏裡麵還有許多缺胳膊斷腿兒的士兵嚷嚷著要重回戰場。
“老子不還有一隻左手麼!好歹能賺他一個!”
“誰說老子不能打?看看,看看!”
話音未落,那人卻已兩眼翻白撅了過去,周圍一群傷病全都哈哈大笑,看不出半點喪氣和同情。
洪崖目瞪口呆,回過神後立刻衝上前去,一手飛快地替他拿脈一手檢查傷勢,“血流的太多了!這一刀刺破腸子,誰包紮的?怎麼裡頭還有石頭和雜草?”
就聽有人在背後嘖嘖出聲,“哪兒那麼講究,他肚子上破了個大洞,自然是有什麼都招呼,若不是那些玩意兒還堵不住哩!”
洪崖聽得心頭火氣,猛地扭過脖子去看,可擋視線劃過他空蕩蕩的腰下後,所有的火氣全都消失於無形,隻剩下滿嘴苦澀。
帶他來的那士兵輕聲道:“北蠻子的馬好,衝鋒起來又快又重,一旦躲閃不及,很容易被踏成肉醬……”
好多將士根本都拚不起來。
洪崖眼眶發緊,喉嚨裡就跟有石頭堵著似的,又漲又痛,刺拉拉的難受。
他低頭替那昏死過去的士兵清理傷口,“那怎麼辦?”
中原腹地養不出好馬,蕭山王的騎兵先天就差了人家一截。
當下就聽那些士兵渾不在意道:“啥怎麼辦,乾的娘的!”
“就是!咱們沒有好馬,可有好漢子!”
“那些狗娘養的天一冷了就南下,跑到咱們家門口打草穀,禍害咱們的百姓,就是用牙也要從他們身上咬幾口肉下來……”
帶洪崖進來的士兵似乎有些身份,罵了幾句後眾人就不大做聲了。
他又對洪崖道:“彆聽這些傻子胡說八道,若真照他們說的,多少人命都不夠填。”
眾殘兵就又開始嚷嚷著不服,他就又罵開了。
洪崖很想知道究竟怎麼才能抗衡北方騎兵,但自己初來乍到,身份尚未明確,即便問了對方恐怕也不會說,乾脆埋頭治傷。
接下來的幾天,洪崖光是替那些重傷士兵們重新包紮治療就忙得不可開交,腦子裡一片空白,竟沒功夫想彆的了。
而眾人看他包紮的動作乾淨利落又快又好,也是大為驚訝,原來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大軍對外招軍醫的消息發出去好幾個月了,可也不知是這一帶的大夫都跑光了,還是沒趕上,竟隻有洪崖一人來投。
他一人麵對幾千號輕重傷患,恨不得覺了不睡了,一刻鐘掰成八瓣兒使才好。
“那小子幾天沒睡了?”當天帶他進來的士兵換了一身血跡斑斑的鎧甲進來,老遠就看見瘦了一大圈的洪崖滿麵憔悴,眼底赫然是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門口幾個傷病就豎起三根手指歎道:“這小子是個人物!”
沒見過這麼玩命救人的。
好些原本覺得自己死定了,已經伸著腿兒等死的弟兄竟硬生生給他救活了!
來人皺了皺眉,等洪崖弄完一個,喊“下一個”的時候,三步並兩步上去拎著他的脖子就往外拖。
長時間不眠不休讓洪崖的腦子都鏽住了,他被拖著走了一段才反應過來,本能地回身就打,結果麻溜兒給人扭了胳膊,“給老子睡覺去。”
洪崖聽這聲音有點耳熟,使勁扭著脖子看,“哎,你要去打仗?!”
那人笑了,“這話有意思,難不成來這裡玩?”
洪崖看他的鎧甲整齊,似乎有些身份,“你也是個將軍?”
那人把他丟到帳篷裡,“算是吧。”
話音剛落,外麵響起一陣急促的鼓聲,那人來不及多說,急匆匆往外走,“睡覺!”
洪崖掙紮著爬起來,衝出去往外看,就見那人翻身上馬,很快來到距離同樣甲胄齊整的謝帥身後,轟隆隆帶人出了營地。
洪崖愣了,良久才喃喃道:“他竟是謝帥的副將?!”
“可不是?”火頭軍的老張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還是謝帥的侄兒呢,果然一個家門出來的,都是一色猛將坯子!今年才二十五!”
洪崖在心裡算了下,才比自己大五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