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開始了光明正大的偷師。
有人往上報了一回,漸漸傳到謝帥耳中,他隻道:“隨他去。”
於是漸漸地,開始有人拉著洪崖對練。
他雖然是以大夫的名義進來的,但因有功夫底子,普通士卒根本不是對手,沒過幾天,偷師的對象就成了中層軍官。
兩邊各有勝負,每次交手都引來許多人圍觀。
拄著拐的,瘸著腿的,腦袋上纏紗布的,一個個瘋狂叫好。
軍中娛樂匱乏,又要保持警惕,時間一長,所有人都快被憋瘋了。
洪崖個性張揚,有時連勝幾場難免得意忘形,然後就被將士們一擁而上打得滿地開花。
等他哼哼唧唧回到帳篷裡,隔壁的何青亭就會啼笑皆非地過來給他推拿,“好勝鬥用,也得看看什麼地方!”
在這兒朝人家嘚瑟,豈不是往人臉上踩?
洪崖認錯,但並不想改。
“好男兒行走四方,靠的就是一股血性!嗷!”
何青亭麵無表情舉起銀針,尖銳的針頭在燈光照耀下閃著雪亮的光,上麵一大滴淤血吧嗒落下。
“血性多了?給你放放血!”
這日洪崖剛跟人練完,就見一隊裝備整齊的人馬往東狂奔而去,不由緊張道:“敵人又打起來了?!”
夥房的老張指揮著人搬運柴火,聞言道:“哪裡是什麼敵人,朝廷聽說咱們這一仗打得慘烈,特意派了欽差來……”
“欽差?”洪崖皺眉,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狐假虎威的小人形象。這時節來裹什麼亂?
反正自打他記事兒開始,聽到的看到的欽差全都是屍位素餐之輩,從中央下到地方變著法兒的撈銀子。
前線光打仗就夠忙亂了,誰有空伺候什麼欽差大爺!
不過……
洪崖看了看跟平時沒什麼分彆的廚房,“不弄點兒好的招待欽差大老爺?”
老張咧嘴笑,“這方圓幾十裡草根都被馬刨出來啃了,有的吃就不錯啦!”
洪崖心裡舒坦了點。
就是,管你什麼欽差大老爺,有的吃就不錯啦!
當天下午,傳說中的欽差來了,身後還有一條長長的車隊,吱呀作響的平板車上滿是沉甸甸的糧袋。
送糧隊!
洪崖跟無數將士們都歡呼著去將糧食清點、入庫,中間無意中一抬頭,見為首一匹灰色駿馬上跳下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哪怕風塵仆仆也難掩斯文俊秀的中年人。
他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好看的。
咋說呢,跟副畫兒似的清雅雋永。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這人的氣質太過獨特出色,像山澗裡的一汪泉水,坦蕩澄澈,包容溫和,哪怕同為男性,也叫人很難生出敵意。
洪崖有些好奇:
這樣的人也敢來戰場麼?
這些日子常跟他比武的一個軍官主動解釋說:“那是碩郡王,陛下的親弟弟。”
郡王不郡王的,洪崖不在乎,隻和他一起扛著糧袋並肩往裡走,“聽你的口吻,好像是個不錯的人?”
那軍官點頭,語氣有些唏噓,“如今天下初定,有不少文官就漸漸瞧不大上咱們武人了,可碩郡王不同,他雖在文人圈兒裡備受推崇,卻沒有那些文人的臭毛病,對朝中幾位武將十分敬重,還經常在陛下麵前幫咱們說話呢!”
這樣啊,洪崖又往碩郡王所在的方向看了眼,心中的天平正了正。
是個好人啊。
當天晚上,軍營上下都久違地吃到了稠粥和結結實實沉甸甸的大餑餑,大鍋菜裡也有了油花。
一叢叢篝火照耀著天空,橙紅色的火苗在夜空下起舞,嫋嫋青煙夾雜著明亮的火星扶搖直上,直衝天際。
洪崖一口氣吃了四個大餑餑,這才覺得餓了大半個月的肚皮舒坦起來,然後一邊嘶溜嘶溜喝粥,一邊豎著耳朵聽大家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