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水憐的表情過於理所當然了,但他上一秒還因為不適而跑去盥洗室乾嘔,這兩件矛盾的事實交疊在一起時,任誰都會覺得他在強迫自己。
——用“利益最大化”這件事來強迫自己。
“這是四個人的任務。”
率先開口的是離他最近的安室透,“泰斯卡,我認為最終方案需要所有人都同意。”
言下之意是讓他不要自顧自的將這個“方案”選為最優解。
蘇格蘭提了個還算溫和的建議,“總之,先回到桌旁再討論,如何?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泰斯卡?”
輿水憐點了點頭,“……還好。”
他抓過掛著的毛巾擦了擦下顎的水珠,剛才他往臉上撲水的時候動作太過激烈,回過神來時,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被打濕了。
他簡單用毛巾將頭發上的水也包裹著擰了兩下,最後索性將襯衣脫了下來扔進了旁邊的洗衣機裡。
接著,萊伊就看見忽然上衣消失的泰斯卡從盥洗室裡走了出來。
萊伊:“……?”
感受到萊伊的視線,輿水憐將被他進門後放到牆邊的西裝外套直接套在了外麵,完成了一次過於時髦的真空穿法。
……雖然他真的隻是懶得從裝衣服的袋子裡把外套翻出來而已。
看著把西裝扣子扣上的泰斯卡,蘇格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回到座位上後,蘇格蘭不動聲色的給泰斯卡遞了一瓶礦泉水,後者對他做了個“謝謝”的嘴型,然後擰開瓶蓋抿了一小口。
波本“咳——”了一聲,手指敲了敲桌麵發出“咚咚”兩聲,讓大家將視線重新彙聚過來。
波本:“我們繼續來談談?”
放下水杯,輿水憐張口就是:“……我還是覺得我可以一個人解決掉目標。”
明明他就很符合喬治的“審美觀”,目前也是所有人中距離喬治最近的,如果喬治表現出了任何一點能被他抓住的空隙,那他就能趁虛而入將任務完成,隻需要考慮事後怎麼從洋館逃跑就可以了。
“讓我去成功率是最高的,而且效率也是最高的。”
輿水憐陳述事實,他完全是這麼想的,所以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個人不直接點頭同意這個計劃。
……是他還遺漏了什麼細節麼?
對於泰斯卡這種死腦筋的自說自話行為,每個人都展現出了不同的看法。
安室透也同樣有一套自己的邏輯,他雖然不是什麼極端的完美主義者,但也不喜歡處於被動,雖然泰斯卡的計劃看似很可行,但還有太多根本沒有提到的漏洞。
安室透:“泰斯卡,你已經將洋館的內部構造全都探查清楚了嗎?包括警備人員的分布,攝像頭的具體位置,是否有其他暗門和機關等等……”
“除此之外,你怎麼讓喬治配合你?還是說他已經表現出了對你,嗯……不軌的企圖?”
他其實不喜歡這個說法。
巧克力色的青年笑容逐漸危險,“最後,武器怎麼辦?你想赤手空拳和喬治還有他的武裝保鏢們來一場彆開生麵的追擊戰嗎?”
明明他隻是在陳述事實,卻有股氣場都變冷硬的感覺。
蘇格蘭、萊伊:“……”
總感覺,波本每說一句,泰斯卡就好像變小了一點。
但波本說的才是正常任務流程中需要確認的關鍵,而不是像泰斯卡這樣直接說“我能做,讓我去。”
蘇格蘭也讚成,“確實,波本說的這些都是影響計劃成功的因素,還決定了泰斯卡你是否能從那個包圍重重的地方成功脫身……”
泰斯卡這種行為,如果沒有合理的計劃支撐,和極限一換一有什麼區彆嗎?
“說到底我們是團隊合作。”萊伊說,“這不是小作坊殺手單乾,如果全靠你一人承擔所有風險,那團隊合作也沒有意義了,泰斯卡。”
“……所以不行嗎?”輿水憐還是不太想死心。
“並不是否定你的提議。”萊伊說,“隻是計劃能設計得更加飽滿一些。”
輿水憐:“可我就算任務失敗也不會牽連到任何人,不如就讓我試試——”
說到這裡,輿水憐改口道:“啊,不行,河野先生認識波本,順著查下去還是會查到波本頭上的。”
“……所以說重點不是這個。”安室透說。
雖然說泰斯卡這種第一時間就想到自我奉獻的腦回路讓他很想給他糾正一下,但現在並不是和泰斯卡私聊的好時機。
……不,他這點有時候還挺讓人火大的。
以及,他終於感受到了一種雞同鴨講的折磨,簡直能把泰斯卡下午帶給他的那點好感度減個好幾分。
安室透深呼吸後,說道:“……我的意思是,計劃周密不僅能讓成功率提升,還能讓你這個主要作戰人員的存活率提升。”
泰斯卡滿腦子都是如何殺掉暗殺目標,但好像沒考慮過怎麼在任務結束後成功地、安全地逃離現場。
萊伊皺起眉來,他向來語氣冷淡:“泰斯卡,假設暗殺成功了,你打算怎麼離開現場?”
輿水憐在腦子裡搜刮了泰斯卡以往的工作經驗,如實相告:“……隨機應變,想儘辦法?”
隻是因為泰斯卡很強,所以他一直都是這麼過下來的,而輿水憐也理所當然地沿用他的那套變異的叢林法則。
蘇格蘭:“……”所以,這和沒有辦法有什麼區彆?
生死有命,全看上天安排嗎?
蘇格蘭應該是這幾人中對泰斯卡那近乎於非人類般的自我貢獻意識感受最深刻的那個人。
而且……他明明有和泰斯卡說過:凡事要先考慮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尊重自己的生命。
現在看來,這孩子不會完全沒聽進去吧?
泰斯卡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他的生命不是街角沒人要的垃圾、也不是掉落在水溝裡的硬幣,不是隨便可以拋棄的東西呢?
半晌,輿水憐才收回視線,盯著麵前空蕩蕩的桌子,說:“……我知道了。隻是,如果有合適的時機和完美的逃跑路線,我會選擇直接完成任務。”
堵不如疏。
赤井秀一忽然這麼想到,他說:“我認為泰斯卡的想法有可行性。”但他說的隻是想法,而不是計劃。
“任務中本身就有許多不可預料的情況,百分百合適的機會也許隻有那麼一瞬間,如果泰斯卡真的能把握住一個完美無缺的時機,那麼就這麼出手也不是不行。”
他嗓音略微嘶啞,低沉又平靜,肯定了泰斯卡的想法中比較積極的那一部分。
“不過——”赤井秀一話鋒一轉,“機會還能再有,安全第一。”
“……好吧。”
輿水憐咽下自己的話。
既然經驗豐富的同伴們都這麼說了,那他還是聽他們的吧……?
“抱歉。”他說,“……是我考慮不周,我們再重新計劃?”
就在這時,輿水憐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輿水憐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還連帶著把裡麵中原中也塞進去的那一遝紙鈔給扯了出來,這一把萬元鈔票如數落在了地上。
蘇格蘭隨口問道:“……泰斯卡,你帶了這麼多萬元鈔票嗎?”
波本:“……等等,進入洋館的時候我記得你做了安檢,身上除了手機之外所有東西都沒帶。”
……也就是說,這是在會場裡得到的錢?
已知:泰斯卡在會場裡看到了不少限製級的內容,泰斯卡缺乏一些常識,泰斯卡正好是那些人喜歡的長相。
……不,泰斯卡應該是生理上的討厭這些行為。他也有足夠的能力去避開這些糟糕的事情。
但,正所謂關心則亂——蘇格蘭以一種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充滿複雜的口吻,問道:“泰斯卡,這些錢是……?”
輿水憐拾起那些紙幣放到桌上,數了數——居然有十幾張。
他說:“……有人想對我做一些很沒禮貌的事,然後我揍了他,他就把身上錢都掏出來給我了。”
“放心,我揍了他兩次。”
眾人看著數鈔票的泰斯卡:……嗯……也是。這樣才是更符合泰斯卡的故事發展。
萊伊提醒道:“你剛才不是要看手機?”
輿水憐“啊”了一聲,解開鎖屏,然後打開信息欄。
在看到屏幕上的消息後,方才那種輕鬆且平靜的表情,被逐漸擰緊的眉頭所替代。
“……是喬治的助理。”
他將手機屏幕展示給眾人——
【To:矢神】
【這麼晚給您來信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矢神先生在晚宴上大放光彩,喬治先生對您那精湛的訓犬能力十分好奇,而且您今日成功的阻止了一起安全事故,我們還未向您表達感謝。】
【請問明天您時間安排上方便嗎?喬治先生想請您喝杯下午茶,除開感謝之外,還想向您請教訓犬技巧。】
【若是您時間安排沒問題,請在明天下午兩點前給我答複。】
波本在看完信息後,歎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就是這樣的吧?”
輿水憐咕嚕咕嚕喝下一口水。
他放下礦泉水瓶,說道:“沒問題的。”
他話音落地,簡潔卻擲地有聲。
“——我完全能處理這一切,請你們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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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泰斯卡稍微吃下點東西,他們將買來的白米飯團加了點水勉強煮出來了一碗算是粥的東西,好在泰斯卡終於因為疲憊和困頓快睜不開眼,就這麼把這碗簡易粥喝了下去。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踏實,腦子裡各種碎片在打架,打到他半夜醒了好幾次。
還好赴約的時間在下午,他雖然睡眠質量不佳,但時間拉得夠長,居然最後快到九點半才起來。
房間裡空氣不那麼流通,起床後,輿水憐去盥洗室拿了牙刷,擠上牙膏後索性跑到陽台去變吹風邊刷牙。
現在的風景比清晨還要璀璨,陽光無孔不入的將所有的樹葉、行人、路牌全都撫摸了一遍,遠看好像還有一層淡金色的光環。
輿水憐慢慢刷著牙,就見馬路旁有一對年輕的情侶正在打情罵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