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輿水憐起了個大早,留了張字條說有工作就先離開了。
異能特務科那邊已經給出了消息,阪口安吾不休不眠的加班後,將關於特異點的新消息又拉出來和他們討論。
“昨天還能完全捕捉到特異點的行動,今天已經不行了,隻有幾次他活動較為活躍的時候能捕捉到。”阪口安吾的話顯得很不樂觀,“進化得太快了,就像潛伏在數據世界最深處的網絡病毒,按照這個速度,很快他就沒有對手了。”
“……還有,我們也查到了,特異點的真實身份的確是烏丸蓮耶,真難想象……他竟然都一百四十歲了,還活著,甚至還想用這種辦法永遠活著。”
“壞消息是他已經將自己的身體火化了。他身邊的負責照顧的人全都離奇死亡,目前還不確定是他用自己的手段做到的,還是其他人替他料理的。”阪口安吾說到這裡頓了下,“就當我說了句蠢話吧,可能隻是他提前雇好的殺手,在他指定的時間替他清理了身邊照顧他的人。”
在不確定變成特異點的烏丸蓮耶是否有造成現實中他人死亡的能力前,他如果說這種不負責任的猜想,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落下把柄。
“我來通知你們還有一件事,‘艙’從今天起但凡使用都要經過更高級彆的批準。我們要用‘艙’研究如何抓住特異點……在他完全成長成完全體之前,我們要抓緊時間,那麼,失陪了。我先離開了。”
津田真人看著阪口安吾的黑眼圈,在對方轉身離開後喃喃道:“……時間緊迫啊。”
他不想給輿水憐壓力,問道:“你吃了嗎?要不我帶你去食堂先吃點東西?”
輿水憐完全沒聽進去。
他想到的是烏丸蓮耶對他說的那些話。
阪口安吾說得沒錯,想在那邊的世界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現實世界的人並不是難事,人類的生活早就已經離不開各種電子產品了,哪怕隻是利用物聯網破壞智能家電,都能將殺人偽裝成意外,簡直是現實版的《死神來了》,死神都抓不到馬腳。
自己是人,不可能像機械一樣一直運轉,但凡鬆懈一次就會斃命,想在現實世界躲避對方的追殺堪稱是不可能的任務。
而他在殺掉我後,就輪到我重要的人遭殃了。
輿水憐心想,這……隻是時間問題。
“我先回去一趟。”輿水憐說,“”有點私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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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臨近黎明前,輿水憐醒了一次。
窗外一片幽暗,隔著窗簾隻能看見厚重的黑影,外麵的夜空不用想定是黑壓壓、陰沉沉的一片混沌之景。他心頭沉甸甸的,就這麼偷窺了一眼景光的睡顏。
他打開手機,猶豫了好半天,最終下了決心。
【幫我向阪口先生那邊報備我的異能吧。】
【能阻止那個野心勃勃的老家夥的人,隻有我了吧。】
等到再醒來,他已經聞到了熱騰騰的早餐的香氣。
又暖又充滿誘惑力的氣息鑽入鼻腔,他從床上起來,動作很慢,好像力氣不夠似的,又好像是對這段閒暇時間非常眷戀,不舍得它就這麼匆匆流逝了。
直到他捏著門把手,糾結再三才打開門。
“起來了嗎?”戀人的聲音第一時間傳了過來,就在離他很近的位置,輿水憐聽到了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
房門被拉開,諸伏景光穿著製服的襯衣,輿水憐的視線正看到他扣得一絲不苟的扣子。
……哦,他還要去上班。
這種稀鬆平常的現實認知,讓輿水憐越發有種“時間緊迫”的感覺。
你看,這就是你要守護的日常,你要做的是讓這份日常繼續運轉:他的工作、進食、休息、娛樂、喜怒哀樂,在沒有你的未來也要繼續下去。
“……怎麼了?怎麼發起呆來了?”諸伏景光感覺到對方身上莫名湧現出的沮喪,“發生什麼了嗎?”
“唔。”輿水憐眨了眨眼睛,“隻是想到你要去上班了,我們又不能見麵了,感覺好可惜。”
諸伏景光:“嗯?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在撒嬌?”
輿水憐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
“的確,最近我也比較忙……”諸伏景光想了想,“不過很快就能休息一段時間了,我把休息時間攢起來,可以攢成一個小假期,對了,之前不是說想去一趟意大利嗎?”
“可以啊,不過去哪裡呢?”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不是說想去看看兒時生活的地方嗎?除此之外還有想去的位置嗎?啊,再說下去早餐就要涼了,邊吃邊聊吧。”
輿水憐被他像推小孩一樣推進了盥洗室裡洗漱,然後又去餐桌坐下。
“今天是三明治啊。”他小口咬了一口。
盤子旁還有一些烘烤過後的吐司邊脆片,他嘗了一口——
很甜。
不知道為什麼,是讓人想流出眼淚的甜味。
諸伏景光摸著下巴思索起來,說道:“說起來意大利美術在世界範圍內也頗有名聲,要不要去參觀美術館?”
“……我沒什麼藝術細胞啊。”
“其他地方呢?”
“我想去特雷維噴泉。”
“嗯?”諸伏景光總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許願池。”舌尖上還有吐司脆片的甜味,輿水憐在最後的微甜散去前,說道:“如果隻能去一個地方的話,我會去那裡。”
“我記住了。”諸伏景光好奇道:“不過,為什麼是許願池?”
“因為……不是有那種故事嗎?神說你隻能許一個願望,然後主人公說‘我的願望是將能實現的願望變成三個’。”
“這個神還真是小氣。”諸伏景光吐槽道:“一般不都是可以實現好幾個願望的嗎?”
“畢竟實現願望一定要付出代價吧。動畫、電影裡不是經常這麼說嘛?比如說和外星生物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結果願望從一開始就是帶著欺騙性質的……”
“欸……現在的動畫和我以前知道的不一樣啊。”諸伏景光感慨道:“我完全沒聽說過,難道說我已經是跟不上時代的‘大叔’了嗎?嘶,按照年齡來看,好像也沒錯。”
這麼說起來,他和憐相差了好幾歲呢。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居然有一絲這種因為年齡帶來的詭異的不自信感。
“會嗎?我們也差不多大吧。”輿水憐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他本來就對年齡什麼的不太敏感。
“……你這麼說我倒是挺開心的。”
輿水憐說:“對了,如果去許願池,我就許願給我實現99個願望,很貪心吧。”
“嗯……”諸伏景光盯著他,“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你今天好像在故意活躍氣氛啊。”
輿水憐佯裝沒有動搖,胡扯起理由來:“隻是吃到甜的食物所以腦子轉動起來了。”
諸伏景光:“不過,99個願望你打算用來做什麼?”
輿水憐:“大家都身體健康、可以不用工作、每天都過得快樂……嗯,再加一條世界和平?”
——沒想到世界和平居然放在最後啊。
如果這是漫才,另一個人肯定要負責吐槽這句話將它作為笑點了。
但這是現實。
“我還是感覺你今天怪怪的。”諸伏景光不需要證據,隻憑感覺就推理出了這個事實,“我先說好,想偷偷做危險的事可不行,我們之前約定過吧?我可以不阻止你,畢竟你在貫徹你的正義,但是我不想被你蒙在鼓裡,至少讓我陪著你。”
輿水憐在心裡說了聲抱歉。
這次又不一樣了。
“……我隻是有點緊張,今天要和異能特務科裡嫡係的那些人見麵。”輿水憐扯了個理由,不過他今天確實要和阪口安吾見麵,這不算謊話,“沒有做危險的事,放心吧。”
……自己果然是謊話連篇,之前都承諾過要對景光毫無保留,現在又出爾反爾。
輿水憐覺得自己該被良心譴責的地方又多了一條。
但這種道德譴責在足以撕裂靈魂的分離之苦前,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真的?”
“千真萬確。”
吃完早餐後,輿水憐主動起身和景光一起將餐具清洗了,他們將滴著水的盤子放在水槽上瀝乾。
紅色白色的磁盤並肩立著,貼得緊密不可分離,輿水憐隻感覺它們讓人羨慕。
他們一起走到樓下,對麵的音像店已經開始營業,正對著他們的液晶屏上正放著老牌紅人歌手的新曲。
“我接個電話。”諸伏景光打開手機,沒想到剛要出門就被工作電話找上了門。
輿水憐站在他旁邊,他們靠在紅磚牆壁上,等待著今天的分彆。
音像店的音樂聲比車流聲更快一步的鑽入了輿水憐的耳朵。
樂曲正進行到高潮部分,抓耳的、略帶沙啞的女聲和婉轉的旋律一同奏進他的胸腔。
先前路過這家店時也聽到過好幾次這首歌,但從沒想過這首歌能如此強烈的灌注所有的思念。
“——s?”
輿水憐跟著歌詞,小聲念出了歌手正在唱的這句話。
諸伏景光掛斷電話,想努力去聽憐說了什麼,可惜此時飛馳過的搬家火車將前半句悉數打碎。
碾碎過後隻留下最後幾個零落的單詞。
歌曲還在繼續。
“燃えるようなキスをしよう(來一個火熱的吻吧)。”
“忘れたくても、忘れられないほど(火熱到即使想忘,也難以忘懷)。”
青年輕輕扯了扯戀人西裝的下擺,對方也意會著靠近他,宛如歌詞預言的那般熾熱的親吻。
在嘈雜的世界中,唯有歌曲聲和彼此正在接近的心跳聲變得無限清晰,就連風都聽不到一絲了。
不是先前藏在樓梯通道裡曖昧的、遮遮掩掩的吻,他們在大街上,迎著來往的人流,卻仿佛鑄造了一個隻屬於二人的靜謐時刻。
結束這個旁若無人的漫長親吻後,在仍然帶著讓人眩暈的溫度裡,輿水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