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空間與雲端世界的錨接點,就是底層的休息室。羅南很準確地坐在環形椅上,背靠樹壁,結合時空跳轉的眩暈感,就好像剛從小憩中醒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隻是虛無的夢境。
“可惜現在不是做夢時間,而是工作時間……第二個驗證開始了。”
羅南起身,扶著樹洞內壁,以極緩慢的速度,走上樹洞的第二層。按照最初的設計,這裡應該是工作間。當年母親,還有那個人,應該就是在這裡、在這個狹窄的空間放任想象、獲取靈感……
然後呢?還有沒有更深層的作用?
放在今天以前,羅南本來不會想這麼多。可是當他在爺爺的實驗室,在那兩個環形走廊儘頭,看到了雖然已經扭曲變形、卻仍然保持著大概模樣的建築結構;當他聽到洛元所說的那些前塵往事的片斷,思維便不免插上翅膀,伸出鉤爪,重新錨定了這個地方。
“樹洞計劃!”
為什麼是樹洞?洛元的解釋是“撒狗糧”,那家夥或許也知道一部分北岸齒輪乃至於古樹沙洲的事情,知道這處由母親設計並一手建造的地點所蘊含的特殊情感意義。
可難道就沒有更現實的意義了嗎?
羅南是一點一點地摸著樹洞的構造上來的。他能夠感受到臨水枯樹那份僵硬卻又浸著水汽的濕潤觸感,能分辨出中間的生化填充物強韌的質地,甚至把握到少許規則的分子鏈結構。
可在這些表層的、內在的結構之外,並沒有羅南所想象的、希望的那些摻入時空結構紋理的構形片段。就像荒原上的那間實驗室,就像雲端世界的埋伏圈……
事實證明,並不像。
難道是我想錯了?
羅南用了快五分鐘的時間,才從一層磨蹭到二層,指紋都在枯樹皮上磨平了,精神感應的精度更是提升到極限,卻仍沒有任何發現。
倒是此前在埋伏圈裡,因為感應修正構形設計而大消耗精力的後遺症逐步顯現,疲憊和困頓之意加重,注意力也有散失的兆頭。
“呼!”
羅南再吐一口濁氣,打開樹洞二層那個隱藏的觀景窗口,讓夜色和春末的涼風氣流湧進來。他站在窗口前,呆看昏暗的夜色下隱綽的北岸齒輪建築輪廓,腦子放空了一回,思維才又接上來。
也許,是他真的想多了。
按著額角,羅南開始轉換角度考慮:畢竟樹洞這個標誌太過顯眼,洛元又明顯是知情人,且不說母親還有那人會不會將“樹洞計劃”的秘密藏在這裡,就算真的藏了,也未必能躲得過洛元的搜檢。
畢竟這裡是知行學院,是誰都能來的公共區域。它並不適合做一個藏匿秘密的地方——可是,可是北岸齒輪本身,不就是最大也是藏得最好的秘密嗎?
羅南的情緒和理智在打架,他拍了拍腦門,強迫自己再清醒一些,從更現實的角度去考慮:
樹洞空間在87年左右,不是經過一次隱秘的改造嗎?而且那個改造者,一個疑似曾在當時嚴宏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將這裡當成隱秘的藏身之所,做些不為人知的勾當。
羅南第一次到達樹洞的時候就有發現,隻是後來完全沒有頭緒,心裡有幾種猜測,也難以驗證,隻能不了了之。現在腦洞一開,忍不住就想:
難道改造這裡、藏在這裡的是洛元?
不不不,現在大多數情報都顯示,在爺爺的實驗室被取締之後,洛元一直在荒野上遊蕩,繼續基因、克隆、人體改造等方麵的研究,並成立了“基因交易所”這種專供實驗室活體耗材的大黑市……他恐怕是沒時間和精力長期在嚴宏的實驗室潛伏的,況且他顯然沒有走“原型格式”那種路子。
羅南否定了自家的胡思亂想,也是鬆了口氣。可念頭再轉,某個一直在心窩裡揣測琢磨的可能,便從思維的陰影中突兀呈現:
其實,其實吧,還有一個人……
羅南雙手用力拍臉,“啪啪”有聲。也說不出這個動作是讓他更清醒,還是更懵懂。他下意識關上了觀景窗,也沒有開啟內部照明,使樹洞空間進入了更深沉的黑暗裡。他自己則摸索著按住從樹壁上突出來的桌板,慢慢地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