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抿住嘴唇,不顧強光刺激,凝視羅南等四人手掌彙合區域,那團越發耀眼的光焰,眼都不眨一下。
他已經在考慮,先一步涎臉加入的步驟。
“喂,你。”
胡德霍然驚覺,同時感受到了羅南冷靜澄澈的視線。
“你的實力和權限應該這撥人裡最高的,當輔助沒意見吧?”
羅南很難得的人性關懷,讓胡德渾身都不自在。他可沒有忘記,自家身份目前算是最尷尬的一個。
然而身負重任,胡德顧不了其他,飛快搖頭:“沒問題,羅教授你儘管安排!”
“那好,你先加進來,熟悉一下結構,我準備撤出去了……剩下的人,十秒鐘後一起加入。”
胡德眼皮跳了下,但他二話不說,一步邁到位,伸手向前。
由於他的氣息接入,中央那團剛剛恢複相對穩定的格式之火,亮度驟然提升,像一個強光燈,正常人已經很難對其進行直視。
強光擴散之下,像是掀起了一陣熱風。原本在格式之火中穿梭的數十枚切分儀,瞬間給吹飛,有幾枚在半路上就燃燒炸裂,看上去淒慘極了。
“我……”
羅南沒說什麼,胡德倒是心臟猛跳。
他在外圍觀察的時候,已經儘可能地對這簇格式之火的能量結構,做出預估和推測。接入的節點也是有一番考慮的——他沒想搞破壞,絕對沒有!
隻是加入瞬間,空氣中爆發式出現的大量光子,以及由此流泄的能量,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不小心損壞了某個精巧又脆弱的密封器具……
仿佛戳破了一個紙燈籠。
這麼脆,也能叫格式化領域?
胡德都不好去評價什麼,就與其他參與者一起,手忙腳亂去抑製那似乎馬上就要散架的虛無能量結構。至於光頭傑夫安排的那些檢測項目,一時也都忘到了腦後。
偏在這時候,羅南收回了手。
“首席!”
施新和的呼叫聲相當慘烈,除了眼睜睜看著核心架構崩掉的驚慌,另外就是希望羅南重施援手。
羅南卻連視線都轉移開來。
章瑩瑩的鏡頭很靈敏,立刻跟著羅南的視線環視一周,看被吹飛到外圍空氣中的切分儀。這些小巧的金屬、骨料製品,在微弱的氣流中起伏顛簸,但最終還是保持著動態平衡,散布在直徑十米左右的區域內。
“這是……”章瑩瑩想問出個名堂,羅南卻轉向鏡頭,伸手往旁邊點了點。
“呃,了解。”
章瑩瑩心領神會,當下和羅南一起,轉移出來了切分儀的覆蓋範圍之外。
回頭再看那些“實驗工具”,仍然木立當場,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看上去可憐極了。
“這是怎麼了?實驗……還在繼續吧。”章瑩瑩硬把“失敗”這個字眼兒給吞下去。
“嗯,還可以,就是有些人腦子僵了點兒,大概平常很多事情,都讓機芯包圓兒了吧。”
“呃?”
羅南歎了口氣,嗓門提起來:“火焰隻是演示,能夠成功,不就是因為你們就在格式化領域裡麵嗎……後麵的,都進去吧,有時候濃度也很重要。”
一幫人麵麵相覷,但羅南的命令還是起了作用,剩下的四位軍中精英,開始向憑空“放火”的前幾位同僚靠近。
隨著他們之間的距離持續縮小,彼此的氣息互相影響、纏繞,新的感覺開始呈現。
一秒鐘後,胡德眼皮再次跳動。
稍遲一線,被羅南指定為“格式化領域主軸”的施新和,下意識抬起了手,指掌臂肘,都從灼然閃耀的格式之火中劃過,撩起了一片光流火花。
然後,那簇過份明亮的格式之火轟然破碎。
巨量光子絕大多數遵循熱力學第二定律,向周邊空氣轉移傳送能量,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在溢散過程中受到額外的約束,沿著乍閃乍滅的線路,在空氣中遊走循環。
像是某個巨大燈泡中,受熱發亮的鎢絲。
這些線路初始還在浮遊在空氣中,無所依托,然而幾個眨眼的功夫,周邊所有的參與者,都成為線路的一部分……
“他們在發光!”
像翟維武這樣失聲驚叫的,全球各個區域,絕不隻是一兩個。
此時此刻,鏡頭囊括了海灘上所有的燃燒者,而這些聚集在一起特殊人類,就在全球以千計的觀眾眼前,幾乎同時變成了發光體。
一道又一道的扭曲光束路線,在他們身上出現,並持續蔓延開來。很快就與空氣中浮遊的線路對接,脫離了在體表流轉的二維結構,具備了更顯著的縱深穿透力。
可見區域是如此,看不到的區域呢?
更確切地講,這些人的體內呢?
由不得人們不多想,海灘上這些人輻射出來的熾烈光芒,真的像是在燃燒!
海灘周邊似乎是暗了下來,事實上是鏡頭聚焦區域的光芒太過刺眼,反襯所致。
看得久了,不少人都覺得眼前發花,又全不知其所以然,隻能詢問專業人士。
“這是怎麼回事?羅南究竟想乾什麼?”參加視頻會議的某位機構代表,徹底失去了深入思考的想法,隻想知道最終答案。
“失控。”
光頭傑夫簡單吐出一個詞兒。現在都不需要身陷局中的胡德給出答案,通過遠程監控的數據變化,已經可以得到初步結論。
“什麼失控?他們要死了?走火入魔?”
光頭傑夫皺了下眉頭,但還是接受了這種不夠專業的形容,再解釋道:“受監控者的生命體征還算平穩,我說的失控,主要是指由機芯主導的人體能量信息結構……”
“能不能說明白點兒!在這種時候,你們繞來繞去的是要念往生咒嗎?”
光頭傑夫冷冷瞥過去一眼,依舊用自己的節奏進行解釋:“目前的情況是,沸石海灘上所有的燃燒者,每個人的力量,都有一部分脫出了機芯的規定性——簡單地說,他們作為燃燒者,仍然健康活力,但這種活力,已經脫離了機芯本身的設定,完全可以做一些現有模型中無法計算的事情、製造一些無法預料的
麻煩。”
與會人員沉默了幾秒鐘,總算有人大致理解了光頭傑夫話語中最深層的意思:“你的意思,所謂的‘失控’,不是指海灘上那些家夥走火入魔,僅是指我們的控製崩盤了?”
光頭傑夫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咧開嘴角:“好消息是,目前我們看到的一切,仍在相關的構形邏輯範疇內……也許我們可以安靜欣賞,這些機芯設計中不存在,卻又精彩絕倫的結構之光。
“……也許下次升級換代,就能用到了。”
虛擬會場內傳來一聲悶響,不知是哪個砸了桌子,將充滿焦慮和躁怒情緒的音波,傳遞開來。
“控製一下。”沸石海灘上,羅南拍了拍巴掌,示意正快速向“人體鎢絲”轉化的施新和等人要有所節製,“你們現在沒有披甲,能量溢出又聚合作用……再這麼搞真的會燒起來的。”
圍成一圈的七名燃燒者麵麵相覷,又精神恍惚。現階段,能真正搞清楚自家狀態的,還真沒兩個。
胡德勉強算一個,可是他當前心神實在有些渙散。
他在這一撥燃燒者中,修為最高能力最強,對機芯體係和相應構形邏輯,也掌握得最為精到。
然而越是如此,對那些超出他認知範疇,偏又嚴密符合構形邏輯,甚至更為深湛高妙的“光結構”,就越發地沒有抵抗力。
在這些似乎斷續破碎,又隱然一體的結構內部,自己也成為整套結構的一部分,無論是生命力量,還是心念意識,都在向以前從未感知、從未考慮、從未想象的領域,做一個深透的延伸,不再具備鋼鐵般的嚴謹性……
不,能量信息的流轉模型仍然嚴密!
隻是,已不再是那些熟極而流的、人為設計的規定性,更不可能是機芯計算把握的模型。而是在更廣闊的領域,在他的感知極限之外,做驚險偏又能讓強迫症極度舒適的完美機動與構合。
問題在於,作為控製者,實在是太無力了。
胡德還在胡思亂想,忽然就被點了名:
“特彆是你,胡德是吧?”
“呃?”
“隻是發呆可不行。你的能力最強,雖然不是主軸,但完全可以做閥門啊。”
“……我該怎麼做?”
“這本來就是你們搞出來的,收攏一下很困難嗎?”
七名燃燒者,七名精英,此時就像是七個呆瓜,還是即將從內到外烤熟的呆瓜……
所有的觀眾都能看出羅南的無奈。
他叉起腰,想了幾秒鐘,然後向現實低頭:“算了,現在你們找一個更明確的聚焦區域。比如腳底下的沙灘?施新和,你是主軸,由你來決定!對,就是對這些沙子做點兒什麼,用你們支撐的領域……”
施新和頭皮都是汗,看著腳底下的沙子,腦子幾近一片空白,至於印象最深刻的,最深刻的……
對了,那團沙球!
“嗵!”
明顯用過勁兒的後果,就是在腳底下的沙層中,製造了一聲幾乎撼動整個沙灘的悶響,沙起細浪,向四麵八方擴展,以至於連湧上灘頭的海水,都給倒逼回去一些。
然而同樣遭撼動的,還有羅南此前的布置。有些沙堆顫巍巍的,甚至已經半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