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公府內。
鬆柏院內前前後後走來了兩撥人,一身華服的杜丹蘿被丫鬟們攙扶著往鋪著厚厚毛毯的羅漢榻上一坐,立時便有丫鬟上前奉上了一杯參茶。
杜丹蘿擺了擺手,指了指坐在小杌子上的杜嬤嬤,“給嬤嬤喝吧。”
杜嬤嬤是自小服侍杜丹蘿的奶娘,恩寵體麵自然非旁人可比。
她先謝過杜丹蘿的賞賜,再將那參茶擱在了桌案上,並不敢在她麵前放肆。
杜丹蘿此時倦極了,身子歪斜在羅漢榻上。雲鬢微微鬆散,香腮粉頰上生著一雙春.情脈脈的鳳眼、唇脂嬌豔,佐以鬢間那玉石擊磬的富貴釵環,當得起一句京城第一美人。
隻是此刻美人多愁容。
杜丹蘿捧著手裡的詩書,狀似不經意地問起:“昨兒世子爺可有留宿在竹苑?”
屋內寂靜無比,丫鬟們都縮著脖子不敢回話。
還是杜嬤嬤笑著出聲打圓場道:“昨兒爺宿在了外書房。”
杜丹蘿點頭不語,神色微微一怔。
杜嬤嬤便遣退了正屋裡伺候著的丫鬟們,這才與她說:“先頭太太給世子爺尋了多少出身清白的良妾,世子爺卻連正眼也不肯看,難道如今就能瞧上這出身卑賤的外室?不過是為了與夫人賭氣罷了。”
杜丹蘿出身高貴,自然不會把一個卑賤如螻蟻般的外室放在眼中。隻是她與齊衡玉之間的糾葛實在是剪不斷理還亂,每每思及此,她總是愁緒難解。
杜嬤嬤覷一眼杜丹蘿的麵色,便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家裡的太太欲為您尋個良醫瞧心疾,若是心疾能除,您與世子爺之間的齟齬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身前的高足鼎式爐裡拂出了淡淡嫋嫋的青煙,與杜嬤嬤的話混雜在一起,打著旋兒般騰升。
默了良久。
杜丹蘿才說了一句:“好。”
*
驚濤院內。
齊國公夫人李氏正一臉病容地躺在床榻上,朱嬤嬤坐在榻邊小聲地啜泣著,周圍侍立著的丫鬟們時不時地往門外瞟去一眼。
等齊衡玉急促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之後,朱嬤嬤給丫鬟們使了個眼色,正屋內便立刻響起了一陣陣哀哀切切的痛哭聲。
剛跨過門檻的齊衡玉身子一顫,差點被正屋內彌漫著的暮喪之氣嚇得心口一緊,他慌忙走到李氏榻前,握著她的手喚道:“母親。”
李氏隻哼哼唧唧地呼痛。
齊衡玉便沉下臉,漆黑的眸子望向朱嬤嬤。分明隻是一眼,卻讓朱嬤嬤不寒而栗,隻能瑟縮地答道:“太太犯了舊疾。”
“快去傳太醫。”齊衡玉忙道。
話音甫落,方才還孱弱得連喘氣都難的李氏立時攥住了齊衡玉的胳膊,慘白的麵容裡隻有一雙漾著光亮的眸子最為清晰,她一字一句地說:“衡哥兒,娘這是心病。”
齊衡玉沉默。
便見李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臉頰脹紅無比,整個人單薄瘦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昏過去一般。
“娘。”齊衡玉既心疼又無奈,歎了一聲道。
李氏瞧了眼齊衡玉璨若曜石的眸子,隻好咬咬牙將殺手鐧使了出來,“當年你才三歲,我為了……”
話未說完,齊衡玉便認命地打斷了李氏的話語,隻說:“我都答應娘就是了。”
*
晨起。
晶瑩的露珠掛在蔥綠的竹葉上,時不時便傳來一陣清靈的鳥鳴,催得婉竹睜開了眼。
秀玉、秀珠三姐妹不見人影,她便照舊自己打水洗漱、再梳頭上妝,換了身月白色的衫裙後便坐在臨窗大炕前讀起了詩。
她識得的字不多,手邊的詩書也隻有博古架上擺著的那兩本,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一字一句地品讀,不認識的字便畫個圈做個記號。
如齊衡玉這般出身優渥的天之驕子,自然不會喜歡一個大字不識、不通詩書的女子。
所以,她要好好學。
一上午的時光便在晦澀難懂的詩書裡消磨了過去,午膳時奶娘為婉竹做了個蝦仁蛋羹,她方才拿起銀箸時,從外頭回來的秀柳卻笑吟吟地說:“今日總算有道能入口的飯菜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婉竹麵前的蝦仁蛋羹,討吃食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時秀玉和秀珠也走進了屋,見秀柳如此行事,卻也沒人出聲勸阻。
婉竹擱下了手裡的筷箸,仍是對著秀柳莞爾一笑道:“我不愛吃蝦仁,這蛋羹你們分去吃吧。”
屋外的廚娘聽到這等官司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想起昨夜臨睡前婉竹的吩咐,她也隻能生生地把這股氣忍下去。
草草用過午膳之後,秀柳自去午睡,秀珠繞去了京城正街賞玩,唯獨最好說話的秀玉正坐在臨窗大炕上做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