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瞧她一眼,便將籮筐裡的香囊拿了出來,娉娉婷婷地走到她身前,笑著說:“上一回世子爺說,讓我給他做個香囊,我如今做好了,還請姐姐替我交給世子爺。”
說罷,婉竹霎時心跳如擂,她雖已在心裡打過了無數次腹稿,可是出口的那一霎那仍是惴惴不安,既怕被秀玉識破謊言,又怕齊衡玉收了這香囊後也不肯來竹苑留宿。
可總要試一試。
秀玉聽罷忙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一雙杏眸將笑意盈盈的婉竹納進眼底,見她神色坦蕩不似作偽後,才把目光放在她手中的香囊之上。
這香囊用的是不算上乘的布緞,雖則在窮人堆裡已算是上品,可對於出身在富貴金銀堆裡的齊衡玉來說,這樣粗糲的布料連納鞋底也不配。
秀玉一下子就看穿了婉竹的心思,生生忍住了譏諷她的念頭,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世子爺平日不愛戴香囊,既是讓姑娘做了,就必是想親自拿到這香囊,奴婢不敢托大應承這事。”她把“親自”二字咬的重了些。
婉竹一怔,旋即便從秀玉難掩譏誚的眸子裡明白了些什麼,她沒有露出半分窘迫,反而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在理。”
她不卑不亢、坦坦蕩蕩的模樣倒讓秀玉心裡犯起了嘀咕,莫非這外室所言非虛。
可思及這些年齊衡玉不近女色的模樣,她便又放下了心。
晚膳前夕,秀珠和秀柳踩著夕陽的餘暉回了竹苑,聽秀玉講了香囊一事後當即便捧腹大笑了一回,銀鈴般的笑聲隔著一層影影綽綽的簾帳,飄進了裡屋的婉竹耳中。
婉竹不驕不躁,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這三個丫鬟的嘲笑聲。
她隻是緊緊攥著手裡的香囊,一寸一寸地摩挲著香囊的每一處角落,這才漸漸頓悟,秀玉之所以能戳破她謊言是因這便宜又粗糲的料子。
於那些錦衣玉食、九天宮闕上的貴人來說,平常百姓攢一年才能買的起的料子卻連做香囊都不配。
這是她思慮不周,也是她囊中羞澀,無法用更上乘的料子來做香囊。
那便隻能另想彆的法子了。
夜色漸沉,她借著屋內隱隱約約的燭火往支摘窗外瞧去一眼,見竹苑的大門依舊緊緊閉闔,這才斂回了目光,照例去打水洗漱。
秀玉、秀珠等丫鬟們已去廂房說笑休息,時不時有嬉笑聲從廂房內飄出。
婉竹朝廂房望去一眼,將那些嘲諷中帶著鄙夷的笑聲牢牢地刻在心上,警醒著自己不可再淪為泥濘裡的螻蟻,任人欺淩、任人恥笑。
心緒紛雜間,她斂回了目光,剛踏上回廊的時候,便見側方禁閉的門扉被人從外頭推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泛著清輝的六角宮燈,光暈深深淺淺,擋住了提燈之人高大英武的身軀。
走進竹苑的齊衡玉先是聽見了廂房處傳來的一陣陣喧鬨的笑聲,環顧四周之時,才瞧見了立在回廊上發愣的婉竹。
夜色漸冷,她卻隻披了一件遮不住曼妙身形的寢衣,手邊正吃力地端著個銅盆。此刻她好似是驚訝極了,正眨著杏眸注視著齊衡玉。
齊衡玉先是望見了她那身比月色還清雅瑩白的肌膚,而後才挪移到她姣麗動人的臉龐上。
兩人在無邊月色下靜靜地對望,一個尷尬,一個驚訝。直到一瘸一拐的靜雙揚聲喚了句“秀玉”後,這等旖旎的氛圍才被打破。
秀玉、秀珠三姐妹急匆匆地從廂房裡走了出來,一出屋子便見齊衡玉正長身玉立般站在庭院中央,眸光正落在不遠處的婉竹身上。
秀玉心中警鈴大作,忙迎到齊衡玉身前,戰戰兢兢地行禮:“見過世子爺。”
齊衡玉望一眼鬢發裡儘是銀釵的秀玉,再瞧一眼遠處隻挽著烏發、並無任何釵環首飾上身的婉竹,當即便朝靜雙剜去一眼,“你當的好差事。”
靜雙也半點不含糊,上前朝著秀玉的臉龐狠狠扇了兩巴掌後,便橫眉豎目地罵道:“哪兒有讓姑娘自己端水洗漱的道理?”
結結實實的兩巴掌打的秀玉眼冒金星,可她不敢辨、也不敢哭,隻能彎膝跪倒於地,朝著齊衡玉的方向磕了兩個頭,“世子爺恕罪,都是奴婢們的錯。”
綴在最後的秀柳忙小跑著到了婉竹跟前,誠惶誠恐地接過了她手裡的銀盆,笑道:“姑娘有差事直接吩咐我們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
與方才頤指氣使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發落了丫鬟們後,齊衡玉便提腳進了竹苑正中央的明堂,婉竹也悄然跟了進去。
方才進屋。
屋內還是漆黑黑的一團,並未點起燭火。
靜雙拖著一瘸一拐的雙腿進屋點了燈,而後朝著婉竹行了一禮後便退了出去。
屋內燭火搖曳。
齊衡玉尋了那黃花梨雕鸞紋玫瑰椅一徑坐下,他處低位,可目光卻高高在上地將婉竹審視了一回。
膽小怯弱、貌美婀娜。
出身低賤,也好拿捏,納作外室再合適不過。
他黑亮如一汪潭水的眸色讓婉竹鋒芒在背,勉力掐著自己手心的嫩肉,才能驅散心中的懼意,嘗試著朝他展顏一笑。
她方想抬頭去瞧齊衡玉的麵容時,卻聽見了他低沉似水的聲音。
“允你外室的身份,待你生下個康健的孩子後,若想離開,我便放你自由。”
“白銀千兩,保你一世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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