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衡玉嘴上如此嫌棄,可轉頭已把那香囊放在了玉枕旁。
靜雙進屋來將他攙扶起身,順道把李氏的吩咐一塊兒說了出來,“太太記掛著爺,問爺何時歸家。”
齊衡玉略一思忖,便答道:“明日。”
去京郊外辦事這樣的理由哄不住李氏太久,索性過了一夜他腹部也不再像昨日那般疼痛,明日回府時,大麵上定是瞧不出受過傷。
婉竹在側靜靜聆聽著齊衡玉的話語,聽得“明日”這兩字後,秋水似的剪瞳不可自抑地劃過些異樣的黯光。
用晚膳時,婉竹便不似午膳時那般謹小慎微,她時不時地給齊衡玉夾幾筷子菜,並道:“爺多用些菜。”
短暫的相處時日裡,她還是頭一回對齊衡玉這般殷勤,齊衡玉掃她一眼,倒也把她夾過來的菜都吃下了肚子。
用完膳之後,婉竹破天荒地與齊衡玉搭起了話,她不知從何處生出來的勇氣,凝眸望著齊衡玉俊朗的臉龐,笑盈盈地說:“爺覺得今日的菜合不合胃口?”
齊衡玉再瞥她一眼,見她那雙水淩淩的眸子裡遍布著不安與驚懼,倏地笑道:“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否則她怎會一反常態地主動與他搭話,還這般生硬與尷尬。
婉竹的雙靨霎時如騰雲偎霞般嫣紅不已,被戳破了心思之後,她便促狹地說道:“什麼都瞞不過爺。”
此刻的她微微頷首,瑩白如藕的皓腕不安地擺在膝上,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童。
齊衡玉哂笑不止:“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說著,他炙燙的目光便落在了對坐的那一抹清淺黛眉之上。
“我有兩個不識得的字,想讓爺教教我。”好半晌,婉竹才鼓起了勇氣去直視著齊衡玉探究的目光,她臉頰處染著不自然的紅暈,好似是困窘極了。
這回答讓齊衡玉心下一怔,旋即便凝著眉宇問道:“為何要學字?”
他總是對婉竹懷著幾分疑惑,如今聽到她要學不認識的字,這些疑竇便一股腦兒地攢積在心頭,讓他將語調放得薄冷了幾分。
她想識字,莫非是為了能與他紅袖添香?
婉竹愈發羞窘,良久才訥訥答道:“將來我想去江南開間脂粉鋪子,張嬤嬤與我說了,開鋪子要識得好些字才是。”
原來如此。
這外室已然想好了生子之後的退路,便是去江南開一間脂粉鋪子。
如此質樸又簡單的願望。
齊衡玉心下一鬆的同時還有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澀意拂上胸口,微不可聞的一絲煩悶,不仔細去體悟根本察覺不到。
他適時地忽略了這點煩悶,與婉竹說:“拿來給我瞧瞧吧。”
婉竹翩然起身,走向裡屋的步伐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雀躍,她從博古架上拿出了珍藏的兩本詩冊,小心翼翼地捧到了齊衡玉麵前,問道:“這裡麵我隻讀得懂那首《詠鵝》。”
卻說聲音越小,直至低若蚊蠅。
齊衡玉不算是個有耐心的夫子,隻是他在養傷時也百無聊賴的厲害,左右無事,不妨教教這外室讀詩。
隻可惜齊衡玉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反複地教了婉竹幾遍《采薇》,見她仍是呆呆愣愣、一知半解的模樣,他的耐心也告了罄。
隻聽他揚聲對候在外頭的靜雙說:“去書塾買兩本小兒啟蒙的書回來。”
婉竹腮邊的羞紅漸漸出自真心,她不安地攪動著手裡的帕子,視線頻頻往廚灶間的方向探去。
一刻鐘後,鄧廚娘終於端來了一碗糕點,精致小巧的桃花糕上淋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青梅醬,粉白色的細嫩外衣裡裹著一整朵曬乾後浸過糖霜的桃花。
饒是齊衡玉這等不愛吃甜食的人,也被桃花糕這等嬌豔的外形吸引了目光。
婉竹從鄧廚娘手裡接過了盛著桃花糕的白玉瓷盤,這時鄧廚娘悄悄地對她使了個眼色並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這是桃花糕?”身後齊衡玉的疑問聲已響起,婉竹再不能明目張膽地與鄧廚娘視線交彙,便也隻得轉身將白玉瓷盤擱在了梨花木桌上。
鄧廚娘悄然退出了正屋,神色憂心忡忡,她也不知曉婉竹有沒有讀懂她方才的神色——她得了婉竹的吩咐後便讓侄兒跑去了魚龍混雜的西市,可逛了一整條街可沒有找到婉竹所說的情.動之藥。
所以這桃花糕隻是桃花糕,並沒有摻進任何藥物。
而婉竹卻對此渾然不知,她將桃花糕往齊衡玉的方向推了推,麵龐上寫著不加遮掩的討好,“爺教我也教累了,這桃花糕滋味甚好,您嘗一嘗吧。”
齊衡玉本是欲推拒過去,可一是這桃花糕賣相太過精致小巧、引人采擷,二是婉竹惴惴不安的神色太像林家離了母鹿的幼鹿,被這樣水汪汪的眸光望著,他再難說出個不字來。
而後,他便撚起了一塊桃花糕,放進嘴裡品嘗了一番後讚道:“滋味的確不錯。”
婉竹親眼瞧著齊衡玉把這桃花糕吞咽下肚,心內高懸著的那塊大石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落了地。
從前她在人丫子手下討生活時,便聽她提起過京城西街上吐蕃人賣的迷.情之藥,男子吃下之後便會在榻上情動難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