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在架子床上的皓腕不住地發顫,眼淚更有越流越洶湧的趨勢。
她與齊衡玉,怎麼就成了今日的模樣?
杜嬤嬤瞧著她這般哀傷的模樣,心裡也如針紮般刺痛不已,她慌忙走上前去扶起她的身子,如幼時勸哄她安睡一般輕拍著她的脊背道,“夫人彆哭,世子爺如今是被那狐媚子給迷住了,待日子久了,她就能回轉過來。”
杜丹蘿病中無數次地期盼著齊衡玉能來鬆柏院看她一眼,也無數次地懊悔著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的和離二字。
她明明想與齊衡玉長相廝守、恩愛兩不疑,怎得就變成了今日這樣的境地?
她又是悔、又是恨,恨不了齊衡玉,便隻能恨那個貌美的外室。
“母親怎麼會失手?那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碾死她不是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嗎?”杜丹蘿紅著眼冷聲質問。
杜嬤嬤也是見識過後宅陰毒手段的人,這些年齊衡玉沒納妾,她便也心慈手軟了起來,若是在遼恩公府裡,遇上婉竹這樣無權無勢、身份低微的女子,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早已讓她死了千回百回了。
杜嬤嬤攬住了仍在不停落淚的杜丹蘿,矍鑠的眸子從憐惜變成了深深的憎惡,良久,她道:“趁著她還沒懷上子嗣,還沒有名分之前,索性一把火了結了她,太太派去的二流子有異心,這才會辦事不力,這回老奴親自去安排。”
杜丹蘿隻是落淚,已然是默許了杜嬤嬤的話語。
從正屋裡出來後,杜嬤嬤便將幾個從遼恩公府陪房過來的姑姑們喚到了耳房,吩咐了一番後便讓杜為家的帶著兩個小廝去家廟縱火。
杜嬤嬤將二門處的鑰匙遞給了杜為家的,並道:“這事要做的小心些,等世子爺一走,就立刻放火。家廟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人能救她。”
“這……家廟……”杜為家的踟躕道。
杜嬤嬤盯著她道:“放心,我隻讓燒後頭的院子,前院的祠堂不打緊。”
早些年榮氏處置一個不安分的姨娘,也是用了這樣的法子,一把火燒完連屍首也辨認不出。
倒是讓那些二流子辦事,反而還容易出差錯。
*
月姨娘的通風報信,給了婉竹警醒。
她半夢半醒間似是聞到了些枯草被燒焦了的氣味,她霎時要翻身下榻,並連聲喚起了金玉和容碧。
兩人早已收拾好了所有的細軟,昏黃的燭火映襯下,臉上浮現著如出一轍的驚恐。
“她們要縱火。”
家廟所在之地乃是荒山野嶺,若是一旦起了火,便會陷入無水可救的境地。
靜雙剛走沒多久,齊衡玉吩咐著來保護她的死士們應是還在趕來的路上。
婉竹坐在床榻上,盯著東邊尚且是一團黑暗的院落,沉聲說道:“再等一等。”
這一等就是一刻鐘,當漫天的火勢吞噬了廂房東邊的院落時,那焦味已直衝金玉與容碧的鼻腔,讓兩人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且那層層疊疊的煙霧也漸漸地起勢。
“姑娘。”金玉嗆聲喚道。
婉竹也倍感不適,可若是她安然無恙地躲過了這一場火,齊衡玉便不一定會下狠心把她帶進府裡。
富貴險中求,她隻能等。
又一刻鐘後,那洶湧如火蛇般的大火已蔓延至了廂房,屋內黑霧越積越多,婉竹讓金玉和容碧把那一箱籠的胭脂都扔給了大火裡,而後再聽見外頭靜雙焦急的呼喚聲後,才白著臉說:“逃吧。”
主仆三人被黑霧嗆得上氣不接下氣,咬著開才能抵禦胸膛內的不適,門扉處已漫上了火苗,婉竹被金玉攙扶著時特意伸出了那一截瑩白如藕的皓腕,忍著劇痛貼上了門框上的火苗。
她被火灼得痛呼出聲,靜雙與張遊也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婉竹,見她麵色虛弱不堪,渾身上下隻剩一口氣一般,靜雙焦急地說道:“姑娘再撐一撐,奴才已讓人去給世子爺送信了。”
婉竹手腕處的燙傷觸目驚心,本就病弱的身子吸進了那麼多的黑霧,已是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了。
靜雙做主把婉竹放在了家廟前的寮棚中,又讓金玉和容碧去相國寺討些水來喝。
半個時辰後,齊衡玉姍姍來遲。
他推了禦前的差事,聽聞家廟起了火後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翻身下馬後便見婉竹虛弱地靠在寮棚的木柱旁,磅礴的大火如遇白晝,奴仆們從井裡取了水救火。
也正是這漫天的大火,讓齊衡玉瞧見了婉竹皓腕上觸目驚心的傷勢,皮肉外翻,絲絲血跡往外流淌,瑩白的肌膚被火灼傷成了這副模樣。
她沒有呼痛,隻是這樣柔順沉靜地望著齊衡玉,在他走近之後,才倏地咬著唇落下了兩行淚,萬分委屈的泣道:“爺,我的胭脂都被火燒光了。”
胭脂燒光了,便不能去江南做脂粉生意了。
她淚睫盈盈,瀲灩著淚珠的杏眸正照在齊衡玉的心間。
齊衡玉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水,他瞧著婉竹手臂上的傷,心像是被人猛踹了一下刺痛不已,就仿佛他也被火灼燙成了這等田地一般。
他上前一把橫抱起了婉竹,被疼惜與不舍牽引著說了一句:“彆怕,我帶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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