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你怎麼跑這來了。”
人堆裡忽然擠出來一個人, 穿著貴氣, 化著精致的妝容,手裡挎著個小包,蘇母走到蘇徹身旁,小聲責怪了一句, 隨後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目光在麵前兩個女孩的臉上打量了幾眼。
“這是你同學吧?”蘇母笑起來的時候,眼尾皺起了細小的皺紋, “長得真漂亮。”
蘇母一向這樣, 自來熟,蘇徹心裡默歎她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他難為情地摸了下鼻子,抬眼看向陸鬱, 卻發現她不知怎麼地, 臉色開始發白, 眉心擰著小小的疙瘩,表情看著極不自然。
倒是向來膽小的孔薇薇臉色好一點,軟軟地喊了聲“阿姨好”。
蘇母笑眯眯地應了聲, “好孩子。”
陸鬱垂著眼,把草帽往後藏了藏, 蘇徹看著她露出的指尖, 皺眉問:“你不舒服嗎?”
陸鬱此時的心情五味雜陳,她對蘇徹牽強地笑了笑:“可能吃壞東西了,肚子不大舒服, 我和薇薇先走了。”
轉身走的時候,蘇母依然看著她,笑得和藹,陸鬱覺得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可能不合適,於是衝蘇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阿姨,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
蘇母關切地說:“天氣冷,注意好身體啊!”
陸鬱低聲說了句“謝謝”,抱歉地笑笑,拉著孔薇薇走了。
女孩的背影很快淹沒在擁擠的人潮中,直到視線中再也看不見她手裡攥著的綠色草帽了,蘇徹才收回目光,無奈地看了眼老媽。
蘇母抬眼望著兒子苦哈哈的臉,看他嘴角微微下垂,心情沉重的樣子,打趣了聲:“是不是怪老媽打擾了你和小姑娘約會啊?”
蘇徹被識破了心思,挪開了臉,彆扭地嘖了聲,但仍舊死鴨子嘴硬,“沒有的事。”
蘇母掐了把兒子的胳膊,看破不說破。
和蘇徹分開後,陸鬱再也沒了繼續逛廟會的熱情,孔薇薇似乎察覺到了她心情不好,揉了揉腰,“哎呀,逛這麼久了好累啊,這裡該看的都看了,要不咱們去吃上次那家紅糖麻糕吧。”
陸鬱輕輕地嗯了聲,回到街口,在公交站牌等車。
車很快來了,人很多很擠,陸鬱站在門邊,手扶著冰涼的扶杆,透過搖晃的車窗看向窗外飛馳的街景,被刻意遺忘的過去不可避免地重上心頭。
上輩子蘇家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她身上,那個小混混被打成植物人之後,她被喊去校長辦公室,麵前的貴婦人坐在真皮沙發上,坐姿優雅,笑容和煦慈藹。
但讓她不寒而栗。
陸鬱搖搖頭,不願再想了,這時前頭忽然傳來司機的驚呼聲,然後公交車忽然一個急停,車廂劇烈搖晃了一下,她的身子猛地前傾,後背不知被誰推了下,差點沒站穩。
車廂裡哄吵起來,男女老少都在抱怨,陸鬱拉拉孔薇薇的胳膊,讓她不至於被擠得難受,不明所以地朝窗外看。
但因為站得地方靠後了點,根本看不見車前的情況,隻能瞧見越來越多的行人圍了過來,有的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前麵出車禍了?
陸鬱正猜測著,前麵有人說話了:“那小夥子騎摩托車太猛了,這馬上紅燈了還得躥過去,這下好了,車都撞散架了,人肯定也危險了!”
“這能怪誰!”有人接話:“明知道剛下完雪,地上還滑著呢,他這樣不就是拿性命開玩笑嘛!你看他外套上,好好的白幾乎全被血染紅了!”
小夥子、摩托車、白色外套……
陸鬱驟然感到一陣頭暈,嘴唇變得蒼白,雙眼中布滿了驚恐,隻能死死攥著扶杆才不至於立即摔倒。
她在此時想起了蘇徹的臉。
熱鬨的廟會上,蘇徹遞給她一頂草帽,揚著眉,笑容內斂,在他的身後是潮水般的行人,他穿著白色的外套,和她麵對麵站著,身旁的小吃攤冒著白色的熱氣。
站在車廂前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事故的乘客一邊大談特談,一邊唏噓不已,陸鬱心跳得越來越快,再也顧不上彆的,忽然朝司機大喊了聲,“我要下車!開門!”
女孩聲音沙啞,聲嘶力竭一般,在說著話的人被她嚇了一跳,車廂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司機師傅本想繞道繼續行駛,畢竟那摩托車撞的不是自己,看兩眼熱鬨就夠了。
這塊地不能停車,司機沒打算理她,掛上檔準備踩油門走,可陸鬱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又啞著嗓子喊了聲,司機隻好冷冷地回答:“這裡不允許停車。”
可此時的陸鬱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她滿腦子都是蘇徹蘇徹蘇徹,祈求他彆出事,祈求那個騎摩托的不是他!
“我叫你停車!”壓抑在體內差點被遺忘了的暴虐因子在這一刻蘇醒了過來,陸鬱的眼底閃現著冰冷的光,整張臉繃了起來,周身的氣場驀然變得冷徹骨髓。
昔年的女校霸在這一刻回來了。
靠的近的人被她略顯猙獰的表情嚇住了,不自然地退了退,孔薇薇同樣被這樣的陸鬱嚇到了,她咬著唇,訥訥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但隨即陸鬱的舉動簡直讓人驚恐萬狀,她低聲罵了句什麼,竟然一腳踹在了車門上,發出轟的一聲響,司機車子剛起步,從監視器看過去,登時瞪大了眼,他連忙停了車,大喊了句:“你彆鬨事啊!不然我叫警察了!”
那女孩模樣乖巧得很,穿著打扮也很正常,但手裡稀奇古怪地攥著一個舊巴巴的草帽,好像還很寶貝的樣子。
再加上她此刻的表情過於可怕,所有人都猜測,這小姑娘恐怕是精神不大好吧……
司機也想到了這一點,低罵了句晦氣,喊了聲:“得得得,我給你開門。”
陸鬱本想再踹第二腳,聽到司機的話,鬆了口氣,很快車門開了,冷冽的風迎麵襲來,門還沒有完全打開,陸鬱就直接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