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回來後又過了幾天, 一年難得見一次麵的小叔一家從大城市回來了。
說是下午才到, 可老太太一大清早就出了門, 拄著拐站在街口踮著腳張望,遇見相熟的老鄰居免不了得意地誇一頓自己今年又考了第一的大孫子。
但因為天氣太冷,沒過多久老太太又回了家,在客廳裡來來回回地轉著, 時不時趴在窗台上往街上瞅。
再過兩天顧克英車間才放假, 中午又隻有陸鬱和老太太在家,陸鬱和平常一樣下了兩碗麵, 盛好後放在桌上, 自己吃完後把碗放進了水池裡。
老太太回頭看了眼,哼了聲沒去吃,繼續站在窗邊朝下眺望, 越等心裡越急。
陸鬱沒理她, 回去房間坐在書桌前, 麵前攤開著一套試卷,桌角掛著已經褪了綠意變得發黃的草帽。
幾隻麻雀從窗外飛過,天空是灰藍色, 正午的陽光懶洋洋地灑落下來,透過窗欞, 在桌上落成淡淡的光影。
陸鬱學著蘇徹的樣子, 在指間轉著筆,但沒有他那麼熟練,轉了兩下, 筆從指間摔到地上,筆尖著地,再也寫不出東西了。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盒筆芯,從中抽出一支,撕開包裝時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蘇徹的臉。
要是他知道自己手這麼笨,這時候肯定笑得很欠揍吧……
自那一天她認清了自己對蘇徹的感覺後,她總會時不時想起他。
吃飯時看到綠色的菜葉會想起他,寫題時看到雪白的草稿紙會想起他,發呆時看到桌角的草帽會想起他……而且每次想起來時,心臟都會砰砰地跳得厲害。
而且這一世的她,對蘇徹的感覺和上一世有很大不同,如果要形容的話,大約是枚酸酸甜甜的水果糖。
那種感受,又酸又甜。
換好了筆芯後把窗簾拉上,房間裡暗了下去,陸鬱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打算睡個午覺,等醒來後繼續寫題。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聽見一聲驚喜的喊聲,隨後是拐杖哐當哐當砸在地板上的嘈雜動靜,伴隨著門開時的吱呀聲響。
陸鬱被吵醒了,眉心的倦意濃得化不開,她從床上坐起身,客廳裡忽然傳來老太太尖銳的嗓門。
“哎呦,乖孫子快過來讓奶奶看看長胖了沒有!”
原來是小叔一家到了。
陸鬱吸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推開了門,想著出去打個招呼比較好。
客廳牆邊堆著一大摞吃的喝的,都是小叔帶回來的,沙發上坐著幾個人,老太太緊緊拉著個男孩的手,噓寒問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寫滿了高興。
小叔坐在一邊,靠在沙發上翹起腿,手裡捧著老太太的病曆在看,濃黑的眉皺得緊緊的。
在他身旁挨著個胖胖的女人,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貼在自家兒子身上的老太太,圓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陸鬱走到客廳時,他們還沒注意到,直到聽見一聲“叔叔嬸嬸”,他們才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抬眼看了看麵前站著的少女。
“你……是陸鬱?”叔叔把病曆放下,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
這和他去年見到的女孩完全不一樣啊!
麵前的陸鬱瑩白的小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穿的規規矩矩的,看著乖巧懂事多了。
這和記憶中那個臉上抹得五顏六色,看什麼都是冷冰冰的女孩全然不是同一個人啊!
嬸子也被她嚇了一跳,從沙發上起身走到陸鬱跟前,繞著她轉了個圈,嘖嘖了兩聲,“真是女大十八變,陸鬱你今年多大了?”
陸鬱回答:“十七了,過完年就虛歲十八了。”
“長挺高了。”
嬸子點了點頭,一伸手把老太太摟著的兒子拉了過來,迫使他和陸鬱站在一起,比起了身高。
男孩才十歲,去年來的時候好像是偷偷罵了聲這堂姐“長得跟鬼似的”,被她聽到了。
然後被陸鬱拎著耳朵在廁所裡貼著牆站著。
男孩到現在見到她都有些發怵,他掙紮著不想站她麵前,卻被他媽一巴掌拍在了胳膊上,讓他老實了下來。
男孩頓時癟起嘴,想哭又不敢。
陸鬱覺得有些好笑,她站著不動,讓嬸子拿手比了比,這堂弟吃的好喝的好,年紀小小的,身高就到她額頭了。
嬸子滿意地笑了笑,又在男孩胳膊上拍了下,罵了聲:“臭小子,長得挺快。”
男孩疼得叫了聲,齜牙咧嘴地跑到了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心疼地給他揉揉,瞪著小兒媳婦,罵了聲,“你下手就不能輕一點,他正在長身體,被你打壞了怎麼辦!”
嬸子翻了個白眼,不鹹不淡地回嘴,“慣的他,又不是豆腐做的,哪能打壞。”
老太太冷哼了聲,給小孫子邊揉邊吹,心疼得臉都皺了起來。
“叔叔嬸嬸,你們坐一會兒,我爸媽無五點多就回來了。”陸鬱打完招呼,在這裡待著不打自在,她說了聲準備回房,這時小叔叫住了她。
“陸鬱你先彆急著走,我有話要對你說。”
陸鬱隻好停下腳步。
小叔指了指一旁空的椅子,示意她坐下,陸鬱暗暗歎息了聲,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腿上,坐得乖乖巧巧的。
她這個小叔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年少有為,憑一己之力在人才濟濟的魔都打開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受的教育高,思想覺悟自然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