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我這美夢, 氣數早已儘, 重來也是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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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順著發梢滴滴答答地落在襯衫上, 透明的水珠浸潤了布料, 後者牢牢地貼在赤/裸的脊背上, 帶起一股黏膩的不適感。
渾身仿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踏上瓷磚的鞋子周圍都是透明的液體, 紫鳶色的發絲濕漉漉地垂在額前,他幾近失神地望著眼前白到刺眼的醫院設施。
“呼——”肺部受到劇烈壓迫, 胸腔擴張,冰冷的氣體自口鼻吸入, 繼而穿過整具身體, 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幸村精市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放下電話後, 他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衝出家門, 在路口攔下一輛出租車,關上車門後艱難地喘氣, 耳邊仿佛還能夠聽到母親的尖叫聲。
“精市!”
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電話裡並沒有透露出很多信息,大概是醫護人員進行聯係的,所以隻給了一個簡單的病房地址:神奈川縣立中央病院A棟B2急診室。
“去哪裡?”司機熟練地打表計數,問道。
幸村精市喃喃地報出了地址,司機透過後視鏡奇怪地瞥了一眼道:“這麼晚了,去醫院嗎?”
“嗯。”
他逐漸冷靜下來,雙手卻緊握成拳,指骨幾近泛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車上他反複詢問自己這個問題,巨大的悔意如同潮水一般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在一片靜默中,他感覺周身在逐漸失重,彌漫在空間內的潮濕水汽就如同海中的一個個透明氣泡,一串串,咕嚕嚕……
而他即將在深海中溺亡。
死亡,實在是一件太過於沉重的事情。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個夏天的午後,社長端著一杯冰鎮檸檬汽水,站在樹蔭下望著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生背影,感歎道:“年輕真好啊。”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落下來,當時溫度應該是很高的,但是幸村精市卻不再記得,腦海當中所殘留的印象唯有清爽的海風拂過臉龐時所帶來的愜意感,仿佛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暑意消融。
“社長也很年輕吧。”當時他才高一,並不能很好理解稚川社長話中的真正含義,隻能根據表層意思作答。
所以社長隻是笑了笑,拿著飲料又走回了室內。
現在想來,對方想說的應該是健康、活力、生機等某種更為具體的東西,無論是籃球還是網球運動,揮灑汗水皆是生命力在燃燒的具現化。
在炙熱的驕陽下,穿著跑鞋的雙腳能夠在場地上自如地彈跳,揮拍擊球也是那樣得心應手,汗水自汗腺流出,然後由體表蒸發,帶去熱意。
這才是活著的感覺,但是學姐從來都沒有給他過這種感覺。
一個人會由很多信息組成,所以組成鹿島砂糖的信息就是:白皙、瘦弱、纖細、休學了一年多、手指冰涼……
她基本不上體育課,除了文化課之外大多時間都一個人待在畫室,早操晚操也很少會出現在操場上。
他的學姐,就是這樣一個雖然透著病弱氣息,卻總是溫暖地微笑著的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
所以,這樣一個人有一天也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嗎?就像一陣無形而透明的風,穿過指尖,但是回握時卻隻抓住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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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司機踩下刹車,“哢啦”一聲,車門的自動鎖打開,外麵仍在下著雨,並且雨勢不減,水滴劈裡啪啦地敲打著車窗。
佇立在大雨中名為“醫院”的建築物從窗戶口散發出幽幽的白光,鋼筋和瓷磚構建的物體顯得越發冰冷。
幸村精市付了錢,下車,秋末冰涼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帶起一陣皮膚的顫栗,仿佛黑夜這頭野獸在一寸一寸地蠶食著溫暖。
他根據一樓的指示牌找到了A棟B2急診室的位置,隻是越靠近,心好像也在砰砰跳著,大概是不願去接受某些負麵消息。
“你是……”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一個穿著藍色校服的男生站了起來,他有著一頭燦爛如碎金般的黃發,左耳戴著銀色耳釘,十分帥氣。
海藍色的運動外套下,胸口處龍飛鳳舞地繡著“海常”兩個大字,正下方是一個大大“7”。
海常高校,籃球部極其出名,是同樣位於神奈川縣的一支攻防一體的萬能型球隊,是Inter High的常客,被譽為“藍之精銳”。
幸村精市的大腦極其自然地調動出這些資料,作為網球部部長,他對神奈川這片土地上的學校總是了解地很清楚。
不過,與其說是反應迅速,不如說是空蕩蕩的頭腦現在急需一些不相關的信息來填充,以此逃避那快要將人逼瘋的焦躁與空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