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對外表現得一天比一天虛弱,到了十二月份,他甚至已經不見外人了。
這個外人是指,除了小七,楊無邪和樹大夫以外的所有人,甚至連王小石過來求見,他都冷硬的拒絕,這不免讓許多人在心裡猜測,蘇夢枕這番舉動,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
世間最悲者不過紅顏薄命,英雄遲暮。
蘇夢枕短暫的一生,卻如此壯烈輝煌,他取得了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傾儘一生的時光也達不成的功績與聲望,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不想讓他人見到自己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模樣,這樣的畫麵,對於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霸主來說,何其殘忍。
在他沒有露麵的這幾個月裡,整個京城暗潮洶湧,各方勢力齊齊登場,儘管蘇夢枕還沒死,金風細雨樓也有白愁飛和王小石代管,但沒有了蘇夢枕的金風細雨樓,在許多人眼裡,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盤等待瓜分的肥肉。
小七有些暗暗佩服白愁飛的耐心,他如今大權在握,王小石被他暗暗排擠地隻能做一些邊角的事情,樓中的骨乾弟子們如今大部分也站在了他的那邊,可以說隻要他願意,那些人一定會擁護他成為下一任真正的樓主。
前提是,蘇夢枕沒有活著。
所以,以他那樣權欲熏心,甚至不惜勾結蔡京的人來說,為什麼還能忍得到今天,不趕快動手呢?
在玉塔下麵玩的時候,恰巧碰到前呼後擁的白愁飛經過,在看到小七時,他停下腳步,揮手示意讓身後的人先行離去,自己則神態溫和地靠近,問道:“迪奧娜,今天怎麼沒有陪著大哥?”
一提起這事,小姑娘立刻不高興的撅起嘴巴,一看就很不開心的樣子:“蘇夢枕整天都在睡覺,叫也叫不醒,根本不能陪我玩兒。”
白愁飛的眼裡劃過一道暗光,眉心微擰,年輕傲氣的臉龐閃過一抹懷疑和沉思。
他垂眸看了一眼快把一隻小鳥玩禿了的小家夥,緩緩蹲下身來,仔細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是說,大哥如今已經病得根本起不了身,整日都昏睡不醒?”
“咦,蘇夢枕一直在睡覺,難道不是因為他懶嗎?”小姑娘疑惑地撓撓頭,“他每次都會告訴我,他隻是喜歡睡覺,並不是生病了啊。”
白愁飛又問:“你還記得,大哥每次睡著了,多久才會醒一次?”
小七一臉回憶狀,想了想,道:“剛開始半天,後來是一天,現在是兩三天才會醒一次,他可真是越來越懶了!”
白愁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看向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家夥,年輕俊朗的眉眼含著笑,輕聲道:“既然這樣,你就好好陪陪他吧,不然……”
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跟他見麵了。
絲絲黑色的惡意自漆黑的瞳孔緩緩溢出,說話的語氣中不經意間流露出誌得意滿的暢快。
小姑娘抬頭看著他,晶亮的嫩綠色眼睛透徹得像最名貴的琉璃珠子,沒有憤怒,沒有疑惑,沒有傷心,她就隻是那樣靜靜的看著他。
白愁飛皺皺眉頭,心裡突然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隻是快得讓他抓不及細細品味,就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再次低頭看去時,明明就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對生死這種事還沒有什麼概念,或許他剛才那句話,她根本就沒有聽懂是什麼意思。
白愁飛又說了句:“以後有任何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蔡京對她很感興趣,而他的投名狀裡,就有一項是,等他謀得樓主之位,就將那個有一身特殊本領的小姑娘獻給蔡京。那樣刀槍不入的護盾,隻要隨身帶著她,不就相當於又多了一條命?這對一個樹敵無數,隔三差五就會被刺殺的大奸臣來說,是根本拒絕不了的誘惑。
但很快,白愁飛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蘇夢枕服用密藥也好幾個月了,為什麼一直到今天還活著,難道他的命真的就這樣大?
他沒有懷疑是不是那個小姑娘在說謊騙他,畢竟蘇夢枕從小一身病,隔三差五地吐血,不也好好活了這麼多年了,可能他就真的是命大,都已經病得醒不來了,還硬生生拖到現在。
但蘇夢枕可以繼續拖,他卻等不了了。
他想真正的成為金風細雨樓實的主人,他想出人頭地登峰造極,他想上麵的位子再也沒有人壓著,而不是像如今這般,隻能依靠蘇夢枕的恩施,才能短暫的享有無上的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