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行著樓主之職,卻還不是真正的樓主,弟子們依然喊他二當家,這一切都在提醒著他,日後蘇夢枕一回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要還回去的。
不,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既然蘇夢枕這麼惜命,拖著病弱之軀不肯離世,那麼,自己隻好親自送他一程。
看著白愁飛離去的背影,小七撇了撇嘴,真是的,陰陽怪氣也彆當著她的麵呀,難道她以前扮傻子真的扮得太像了,以致讓他連掩飾都不屑偽裝一下,還是說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丫頭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這才會這麼不謹慎地說出那樣的話。
回到房內,蘇夢枕正坐在桌前看書,如今他所能做的一切娛樂活動,也隻有看書下棋喝茶這幾樣了,但不得不說,好吃好喝養了幾個月,不用為公事耗神,也沒有瑣事煩心,他的身體狀況比起過去又好了太多,這也是為什麼,他堅持不見外人的原因,因為隻要一露臉就會穿幫了。
“白愁飛可真討厭,又對我說好多奇怪的話。”小七不遺餘力地抹黑著對方,氣鼓鼓地說道,“他又跟我打聽你的病情,還、還說讓我多陪陪你,因為再過段時間,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哼,我聽出來了,他就是想盼著你去世,不安好心的壞家夥!”
蘇夢枕如今聽到這些事情,心緒平靜得不起絲毫波瀾,他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仍舊注視著手上的書本,淡淡問道:“你是怎麼回他的?”
“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那樣說啊。”她走過去坐在蘇夢枕旁邊,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他正在看的是什麼書,一看是縣誌之類的,立刻不感興趣地挪開視線,道,“唔……我說的是,你是個大懶蟲,整天隻知道睡覺不起床,甚至樹大夫來看見你還在睡覺。”
蘇夢枕輕歎一聲:“倒也沒必要趁機再罵我兩句。”
小姑娘心虛地扭過頭去,嘴裡小聲嘀咕著:“我、我說的是事實嘛,你就是懶蟲……”
蘇夢枕不在這件事上跟她爭,接著問道:“所以,你聽了他的話,可有什麼發現?”
“我知道我知道!”小姑娘歡快地從椅子上蹦下來,小手舉高,洋洋得意的搶答道,“他就是個大壞蛋,一直盼著你早點死掉,這樣他就可以搶走你的位置,當下一個樓主了。”
“盼著我死的不止他一個,那些被他收買的許以好處的弟子,恐怕比二弟還盼著我早點死。”蘇夢枕神色淡然,蒼勁修長的手指翻動著書頁,嘩嘩作響,“那你再說說,我若是沒有如他們的願死去,他們又會如何?”
“他們、他們會……”稚嫩的臉蛋糾結得皺成一團,晶瑩璀璨的貓眼兒時而迷茫,時而又閃過驚恐的光,“我知道了,他們肯定會來殺你的。”
蘇夢枕淡淡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我從不低估二弟的野心和手段,他忍了幾個月,耐心已經要告罄了,若我所料不錯,最遲下個月,他就會對我下手。”
小姑娘猛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安:“那、那怎麼可以,你隻有一個人,而他們肯定有好多好多人,你要是打不過他們怎麼辦?”
蘇夢枕平靜依舊,翻書的動作不急不躁,聲音也是慢條斯理的:“他有那麼多人,是因為我不在,隻要我一站出去,天下人便隻會認我蘇夢枕這一人,我即是金風細雨樓,金風細雨樓即是我。”
這是何等狂傲不羈的自信,換了任何的人說這句話,都會有人嘲笑他不自量力妄自尊大,然而對象一換成蘇夢枕,便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
他自大的模樣一點都不令人生厭,反倒讓小七覺得,這人天生就適合這樣的表情,該說這樣的話,他就是天生的王者與領袖,任何中庸的、軟弱的東西,在他身上皆看不到一絲半點兒。
小七磨磨蹭蹭地湊過去,小爪子慢慢揪上他的袖子,臉頰泛紅,眸光水潤閃爍,磕磕巴巴地說著:“那個……你彆害怕哦,還有我在呢,我、我肯定會保護好你的,你要是、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這麼厲害的人,用處可大了。”
蘇夢枕輕輕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你的厲害,我早就知道了,放心,不管遇到任何困難,我都會向你開口求助。”
感覺自己被充分需要著的小貓兒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挺直了腰板兒,腦袋揚起的弧度也抬高了三分,尾巴隨著主人的心情歡快的左右搖晃,將鬥篷的後衣擺頂得動個不停。
蘇夢枕的手順勢往下滑,來到脖子上,手指蜷起撓了撓,小貓兒舒服地眯著眼睛,乾脆將上半身趴在他腿上方便他更好的伺候自己。
北風過境,萬物凋零,寒風席卷著細碎的雪花,吹在窗戶紙嘩嘩作響。
室內燃著溫暖的碳盆,不知何時睡著的小貓兒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極具催眠效果。
聽著這樣的聲音,蘇夢枕突然也覺得有些困倦。
他抱著小家夥回到床上,自己脫了鞋襪和衣躺在一側,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前,他看了一眼窗外,歎息般輕輕說道:“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