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精神,在她生活的年代,個人主義被極度放大,社會上強調的是個人的自由與利益,集體主義這玩意,早就是上上個世紀淘汰的東西了。
正因她做不到,她缺乏這項品質,所以她尊重並欣賞這樣的人。
唇角彎了彎,她輕聲說道:“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要不然,你就不是我認識的義薄雲天的鐵二爺了。”
鐵手搖頭失笑:“愧不敢當,不過是作為大宋的子民,做了點應該做的事。尋常至極,不值當拿出來一說。”
她歎了口氣,心中越發感慨敬佩。
男兒保家衛國本是尋常,然而這個世道,又有幾個人能把尋常的事當做尋常
從帳篷裡出來,夜空布滿了繁星。
這裡的天幕仿佛比中原更低垂些,站在空曠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頭頂的星辰。
這麼一折騰,小七沒了半點睡意,乾脆找了處高地欣賞夜景,反正她現在幾天幾夜不睡覺都沒關係。
二十三世紀,人們已經很難看到星星,即便是海拔高的山區,也被開發成了各式各樣的景區,夜間的霓虹絲毫不比城市裡少。
要說這個工作她最滿意的地方之一,就是可以沉浸式體驗現實生活中沒有的景色。
穿越公司打造的觀景類副本,漂亮是漂亮,但有些太完美,失了真實和煙火氣。
耳畔聽到一道輕輕的腳步聲落在身邊,她抬了抬眼,鐵手正低頭凝視著她,眉眼含笑,輪廓分明的下顎看著很有男子氣概。
“二爺可會觀星?”她問道。
鐵手淡笑回答:“學藝不精,隻看得懂星象的大致方位,再多一點就不行了。”
“已經足夠用了。”她拍掌笑了聲,“二爺可能看出來,自己的命星是哪個?”
鐵手擰著眉毛抬頭看去,漫天星鬥密密麻麻的,以他有限的知識,完全找不出哪個才是代表自己的星星。
他頭痛地看了半晌,搖頭放棄:“我著實不是這塊料,分不清這些星星都有什麼區彆。”
小七偷偷笑了下:“其實我也不會呢。”
鐵手在她身邊坐下,一腿屈起,姿勢瀟灑中帶著豪情,又不會顯得粗魯,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她抱著雙腿,手肘撐在膝蓋上,低低說道:“大軍明天就要開動了呢。”
鐵手的聲音同樣很輕:“不知此戰過後,還會不會有今日這般悠閒自在的心情。”
遼國剛滅,金國現在同樣在慶祝,諸葛正我與眾將領商量過後,決定出奇兵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
狀況理想的話,應該能攻下金國一座城池,不過等他們反應過來,宋軍的日子就不好受了。
小七微笑著安撫他:“不論到了何時,頭頂這一片星空總是為你敞開的。”
鐵手輕笑一聲,笑聲像化在夜色中的柔柔晚風,令人沉醉。
或許夜晚總是能勾起這樣那樣的情緒,無言半晌,他突然開口說起從未對旁人說過的話。
“在東京的時候,我曾對自己的職務有過迷茫。官家看中我,師父信任我,這才叫我擔了個四大名捕的虛名,但我所做的,又是否對得起這一名號?”
“我從前認為,捕快這一職,不該隻是朝廷的一把利刃,而是出自真心地維護公理道義,掃平世間黑暗。但後來,我才發現,即便我功夫再高強,再嫉惡如仇,多的是我不能做到的事。”
“我明知道這個案子真正的凶手是誰,但他位高權重,關係網複雜龐大,出於種種考慮,我隻能無奈放過他。我明知道案子的真相不是那樣,但為了所謂大局,我卻隻能將錯就錯,放棄追尋真正的真相。”
說到這裡,他苦笑一聲,歎著氣道:“江湖中有不少人罵我們是朝廷走狗,剛開始我不服氣,後來也就任他們罵了,因為從某方麵來說,他們罵的是對的。”
“我自認俠肝義膽,剛正不阿,但有一日,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所做的這一切,並非是為了我心中的道義,而是朝廷維護安定的一件工具,想明白這件事,我頓時萬分沮喪,甚至有過辭了神侯府的職務。”
小七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那你現在肯定想明白了,否則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說得不錯。”鐵手朗聲一笑,眉宇間的無奈一掃而光,“後來有一天,我突然醒悟過來,世間不如意事十之**,我隻是個普通人,做不到樣樣周全,能做好一大半,就不算負了官家賜予的這個名號。”
他站起身,雙目眺望遠處,麵容沉穩而堅定:“世道晦暗,若是人人都像我這般避世消極,那豈不是任由惡人當道,讓他們擠占了原本屬於好人的位置,長此以往,哪裡還有好人的生存空間。”
“我該去和他們鬥,去和他們搶,而不是就這樣放棄。桃源雖好,但總該有人去做這些事。”
“願以此身為劍,斬儘天下奸佞宵小,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男兒該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