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給魈安排的屋子跟他自己住的相鄰不遠,憑他的耳力,甚至可以聽到對方門輕輕合上時發出的撞擊聲。
自來了這個世界,這還是魈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在屋子裡休息,以往,他不是露天席地,就是隨便找處沒人的地方湊活著過夜,甚至他不需要過夜,睜著眼看一晚上星星,或者倚在樹上閉目打個盹,這一夜也就過去了。
從餐風露宿到頭頂有片瓦遮身,隻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有些事情突然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魈側躺在床上,卻沒有睡去,清明沉靜的目光靜靜投向床邊那片明亮的月輝。
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這不禁讓他想起了臨著海港的故土,不管在異世還是璃月,潮水起伏的聲音並沒有什麼變化,這種聲音讓他覺得舒適和安心。
第二日一早,黃藥師提著食盒過來,打開來是四五樣異常精致的小菜,還有兩樣點心,並兩碗燉得奶白不知材料是什麼的湯。
他邊擺放碗筷,邊笑著問道:“我這點微末手藝,不知能否入得了仙君的眼?”
魈乾脆地搖著頭:“不必麻煩了,我對人間的食物並無興致,下次不用做這些。”
黃藥師輕輕挑了挑眉,口中若有所思:“成了仙後便不用吃凡間的食物了嗎?是因為沒有需求,還是單純沒有興致?抑或二者皆有?”
魈沒有解釋這個問題,黃藥師也不勉強,他坦然自若地坐下來,自己一個人享用一桌子美食。
他用餐的速度不疾不徐,十分優雅,舉手投足可見良好的出身與教養。魈沒什麼事可做,又不能一直盯著彆人吃飯,就一個人去了屋子外麵吹風。黃藥師看了眼他的背影,低頭繼續吃自己的。忙活一早上,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
沒吃幾口,遠遠就看到曲靈風往這邊跑來的幼小身影。聽著外頭鳥雀般嘰嘰喳喳喋喋不休的歡快聲音,黃藥師輕輕皺了皺眉頭,心裡想著這小子的課業是不是太輕鬆了?
沒過一會兒,曲靈風走進屋子,看到桌上遠比自己的早膳豐盛的菜肴,他眼巴巴地一直盯著看,暗暗吞著口水,盼著師父開口讓他也坐下來一起享用。
到底年紀還小,加上在此之前生活貧苦,沒吃過幾頓好的,對美食的抵抗力幾乎接近於零。
黃藥師指了指旁邊的空位讓他坐下,曲靈風笑嘻嘻的道過謝,得到師父的首肯,抓起筷子悶頭就吃。
吃完後,黃藥師趕曲靈風去練功,後者有些不情願,因為他還想跟魈再說會兒話,但對上師父冷淡嚴厲的表情,那點不情願立刻煙消雲散。反抗自己的師父,再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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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是個全才,除了生孩子,這世上基本沒有他不會的事,三不五時的,他會拿著自己做的畫,或者新譜的曲子過來,亦或是一樣靈巧的機關木偶,興致勃勃地邀請對方共同品鑒,但在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麼興趣後,他便不再帶這些東西來了。
接下來一段時日,黃藥師每次過來都沒空過手,但讓他有些挫敗的是,他從沒在這位少年仙人的臉上看到對什麼感興趣的神色,甚至連笑容都不曾見過。
他不喜美食,不喜華服,不喜珠寶美玉,也不在乎供奉,人間的一切似乎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黃藥師心中歎氣,可真是難以討好,但轉念一想,仙人可不就該是這樣,他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先付出,隻是付出的對象不是普通人,是隻存在於傳聞中和書上的仙人。
“你有事情需要我幫忙?”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魈看著他說道,“若有難處,直說便是,不必再往我這裡送東西了。”
黃藥師彎了彎唇:“我隻是擔心,若是直接開口,你會罵我癡心妄想,然
後飄然離去,到時候我再去哪兒找一位仙人回來。”
認識有一段時日,二人雖談不上親近,卻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客套。察覺到對方沒什麼架子,又不在乎稱謂等問題,黃藥師便直呼其名,連敬稱都省下了。
魈沒有理會他話裡的玩笑意味,淡淡說道:“我借助了你的地方,便要回報一二。隻要是任何合理的請求,我都會幫你做到。”
黃藥師心中大定,略一斟酌,便直言不諱地開口詢問:“武學若是練到極致,是否可以憑借**凡胎破碎虛空,登上仙位?”
魈皺了皺眉,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是有這種可能,當力量積攢到臨界值,便能突破界限與桎梏,達到世人無法想象的成就。”看著對方眼中亮得驚人的神采,魈繼續說道,“但這一點,你這輩子都無法做到。”
黃藥師一怔,這輩子都無法做到的意思,是說他天資不夠,還是彆的其他原因?
沉默半晌,他緩緩問道:“我為何不能做到?”
魈回道:“每個世界有他獨有的力量體係與法則,在這種約束之下,所有人都要按照既定的規則行事,就像一隻螞蟻再怎麼修煉,都不過是比同類更強壯點的螞蟻,不能因此變成蜜蜂或鳥雀。你做不到,不是你的問題。”
這話乍一聽有些莫名其妙,黃藥師卻隱晦地揣摩到了他要表達的意思。
他微微笑著揚起眉梢:“若是這個原因,的確不能強求。”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問題。比如對方剛才所說的世界,力量體係與法則,具體的約束又是什麼?他對這些問題的求知欲,一瞬間甚至壓過了渴望在武道上更進一步的心理。
“法則……”黃藥師暗暗琢磨著這兩個字,“可否再講的詳細些?”
“你無需知道這麼多,知道這些並不是什麼好事。”魈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他,就像人永遠不能擺脫當下的時代局限,人也無需跳出時代局限,擁有遠超時代的、或是不能接觸的知識,帶來的不一定是益處,還有可能是永遠不能到達彼岸的痛苦。
黃藥師心裡止不住的失望,說不可惜是假的,但他也知道,對方不願說,他沒有任何辦法能讓對方開口,隻能暫時就這麼算了。
調整好情緒,他接著提出正式的請求:“我曾經說過,邀請您來桃花島小住是藏著私心,這話並不是玩笑,我確實對你有所求。”
魈點頭道:“請講。”
黃藥師神色認真:“我近來修煉,多有不順暢之處,每每遇到瓶頸,遍尋諸法,始終思索不到突破的門徑。本想著拿到九陰真經之後,這些問題便能迎刃而解,不想還是技輸一籌,輸給了王重陽。”
說到這裡,他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向來平靜冷淡的眼中浮上一抹不甚明顯的不甘。
魈淡聲問道:“你是想讓我幫你突破瓶頸,提升武學上的造詣?”
黃藥師微微一笑:“魈仙人,不知可否成全在下這個心願?”
魈沒有立即答應下來,他不是不願意,住了人家的房子,付出點什麼是應該的,但問題是,作為夜叉,他一身戰鬥的本領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千百年來與魔物的鬥爭中千錘百煉得來的,他就是有心指點,恐怕也幫不上什麼。
正要拒絕,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許許多多過往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