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翼和澹台叡兩個人被帶到蘭禦仙尊麵前時,各自是不同的神情。
澹台叡已經是一副煮熟了的死豬樣子,似乎任何事都動不了他的心,就算被又被粗暴地了拎到蘭尊眼前,也不覺沒有明顯的起伏。
但是澹台翼則截然相反。
明明已經讓他們離開,這麼短的時間內卻又火急火燎的被召喚回去,這明顯不是蘭尊的風格。
事有反常則為妖,澹台翼心中充滿了不詳的預感,卻又不知這預感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這次蘭禦仙尊也沒心情浪費心情施加威壓了,他對著歸在眼前的兩兄弟開門見山道:“你們知道那女子的具體底細麼?”
澹台叡一言不發,澹台翼則滿臉懵逼,頓了一下才意識“那女子”指的正是姣姣。
“……她就是赤雲城中再普通不過的孤女,蘭尊此言何意?”
蘭禦麵上似是被寒冰封住,他冷聲道:“你在她活著時,就沒有觀測過她的命盤?”
他這話不問澹台叡是有理由的,因為對方還未突破合道期,推演命數的手段必定非常一般,有跟沒有差不多,再加上這一副被情愛弄得五迷三道的模樣,要死不活隨時要跟著殉情去了的模樣,能記得自己是誰就不錯了,指望他記得這些,那不是做夢麼?
卻不想澹台翼同樣迷糊,他道:“這……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子,沒什麼必要吧……”
不同於仙尊距離觸摸天道的距離已經跟近,靈光期要卜算命數是十分費勁的,還要花費不小的代價和精力,往往得不償失,若不是遇上生死攸關的大事,他們一般是不會用這手段的。
澹台翼自覺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下一刻,之前擊傷澹台叡的那柄金屬折扇就又把他的堂兄也打了個半死。
澹台翼被扇的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才停下,顧不得頭臉上灑落的鮮血,他咽下嘴裡翻湧上來的血腥味就忙不跌俯身道:“尊上息怒!屬下知罪!”
他其實還懵著,心裡直罵蘭禦真是個喜怒無常的狗脾氣,但是也不妨礙認錯的話張口就來,一刻也不敢耽誤。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蘭禦氣得原本英俊邪氣的濃眉倒豎起來,他怒罵道:“要你何用!”
他深吸一口氣:“你們把那女子的生辰八字報上來,再將遇到她的前前後後、所有的細節都講一遍。”
……這個,澹台翼還真不清楚,他心中疑惑——這種事該是蘭禦心念一轉就能知道的,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來問他們?
反倒方才始終一言不發的澹台叡抬起頭來,麵無表情道:“她生於靈光九百六十八年辰時三刻二分。”
蘭禦的視線投向半空中,用這個時間親自繪製命盤。
這是一種相當麻煩的方式,但是他神情凝重,拿出了許久不曾有過的認真來測算這個普通女人的一生。
有了八字確實容易了一些,隨著五彩斑斕的命盤一點點複原,這人的生平自然也隨之展露。
幼年喪親,六親寂滅的命格,命數坎坷,八歲、十一歲、十四歲遇劫,但都不是死劫,尚有回轉的餘地。
直到十八歲那年……唔,確實是情劫……遇之即死,這倒沒錯……
蘭禦此時豁然睜眼,那命盤滴溜溜的旋轉於當空,發出的光芒晦暗難明。
不對!
這是非常罕見、遭遇情劫則必死無疑的命格!
不僅如此,這複雜的命盤裡並沒有展示出澹台叡或是澹台翼出現的痕跡,要知道以這兩人的修為,相較於這個叫姣姣的女孩來說,那無疑都是高階修士,若是得遇,在命盤中應該是顯眼萬分才是!
但是沒有,這孩子的命盤前麵大半截都非常模糊,隻有最後的那道情劫,細致又明亮,仿佛她整個人的人生重點就是這道劫,之前的一切都無關緊要——甚至就連直接導致這情節的起因,澹台叡本人都可有可無。
這是什麼意思?
他活了總有萬把年,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命格。
蘭禦腦中嗡嗡作響,宛如一道警鐘在耳邊拚命地敲,讓他無論如何不能放下心來。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輕微顫動著,怎麼都無法止住,他便抬起這顫抖的手指,向那命盤處指了一指。
命盤中幻化出多彩的靈光,在半空中彙集成一道白色的光芒,糾纏了片刻,慢慢顯露出一個女人的臉龐。
這女子的麵目不算清晰,略有些模糊,但是仍能看出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和嘴唇,還有生來帶著愁苦的五官,這讓澹台翼揉了揉眼睛,接著有些困惑的張大眼簾,他指著這女子,轉頭望向澹台叡:
”阿叡……我怎麼覺得……”
他不過和姣姣隻有一麵之緣,都能從這模糊的圖像中察覺出不對來,更何況澹台叡和姣姣將近兩年的朝夕相處。
說句誇張的,就算是姣姣的骨灰,澹台叡都必定能認出來。
他原本漠然恍惚的神情一下子變了,呆呆的盯著這道幻像,喃喃道:“不、這不是……”
蘭禦神王的神情徹底陰沉了下來,他在兩個血脈後裔之間來回打量,緩慢道:“這就是你們說的,與元蓮相似的臉?”
澹台翼一個激靈:“蘭尊,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這種事跟您開玩笑……這個女人,她並非叡弟所鐘愛之人。”
可是,這又確確實實是根據姣姣的生辰八字所演算出來的命盤,澹台叡就算再無能,也不見得會將愛人的生辰八字弄錯。
再者說,推算出來的出生地、成長曆程乃至人生軌跡,無疑與姣姣都對的上。
可是……怎麼會這樣?
澹台翼不能懷疑蘭禦的演算有錯,那就隻能懷疑自己眼瞎了,他不確定的看向澹台叡:“阿叡……你說,這是你那個小丫頭麼?”
澹台叡的腦子亂成一片,他心中種種猜測糾結成團,怎麼也理不清,下意識回答道:“她不是姣姣……絕不是!”
說著,他近年來始終死寂一片的眼神終於放出光來,他迫不及待的看向兄長,聲音中是壓不住的興奮:“這不是姣姣!姣姣是不是有可能、有可能……”
並沒有死……
澹台翼忍不住當著蘭禦的麵不雅的抽了抽嘴角:“你死心吧,無論這裡麵有什麼問題,你那丫頭都是必死無疑了,她當著我們的麵把自己燒成了灰……你怕不是忘了?”
澹台叡未必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人遇到無法改變的悲劇,總是忍不住自己欺騙自己,他也不能例外。
澹台翼沉思道:“與其說姣姣的死亡有假,不如說……她這個人有假……”
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陰謀:“難不成,這是哪方的勢力故意安排了女人,在我和阿叡身邊施展美人計,意圖不軌……想要顛覆禁魔窟?”
一聲嗤笑傳來,澹台翼憤憤的看去,卻見蘭禦正一臉不屑,斜著眼角居高臨下的瞥著他:
“就憑你們?”
澹台翼硬生生地忍下了這口氣:“我、我是說,有可能通過我們,來接近您……”
蘭禦皺眉,他仰頭看向命盤,似乎能透過這與眾不同的命運看到了那個燃靈自焚的女孩子,他自語道:“可是,她並沒有接近本座……”
*
“所以,韻蓮其實真的就是你?!”
常鬆竹震驚到有些呆滯,她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追問道:“你、你怎麼能任由他們這麼欺負你!”
元蓮和好朋友窩在她的小房間裡,盤膝坐在地上的小毯子上,正作為獎勵把韻蓮的故事講給她聽。
元蓮聽了常鬆竹的話並沒有表現出憤怒或者憂傷,她隻是疑惑的歪了歪頭,接著再一次強調:“沒有人欺負我……小常,這隻是渡劫而已。”
但是常鬆竹隻有凝氣期的思維方式完全不能理解這樣的事,她沉浸在韻蓮的悲慘遭遇中,並且將她與元蓮本人直接聯係在一起,真的是肺都要氣炸了。
“你的一部分就不是你了嗎?那姓封的真是個賤人,居然還敢在你眼前晃!”常鬆竹覺得一陣血氣往上湧,直衝到腦門頂上,兩眼都在冒光。
元蓮想了想,換了一種說法勸慰她:“這本就是天命所注定的,若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也達不到自己的目的,何況,我……韻蓮是心甘情願接受這一切的……”
常鬆竹的氣憤終於消減了一二,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又想到另一件事,她小心翼翼的問:“那……神王知道這事麼?”
“我父親?哦……你指的是我師兄……”元蓮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又沒什麼好隱瞞的。”
常鬆竹不由自主的向後倒仰了一下,語塞了片刻,方有些磕絆道:“他、他還當真大方呢。”
元蓮下意識眨了眨眼:“他是個溫柔大度的人,從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