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雲清的臉側過去,他沒有動怒,隻是平靜道:“我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還請你見諒,但是有些話確實也不得不說……你真的很煩人,這話你難道聽不懂麼?”
烏憶寒氣得混身發抖,但是她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含淚道:“我知道你還在怨我,但是我喜歡你,那日我要不追去,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想要儘最大的力氣去爭取自己的愛人,究竟有什麼錯?而韻蓮偏在那天渡劫,我又能早就料到嗎?我自己都險些被雷劫劈的魂飛魄散,難道還不夠償還麼?!”
封雲清不為所動:“你回到玉佩中養魂吧,我不想談論這件事。”
“我偏要談!”烏憶寒眼眶都紅了,這模樣很是招人憐愛,但是封雲清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就會想到大婚那天,她也是用這樣的神態讓自己產生了一絲不忍之心,一念之差,選擇了在天雷下保護她的安全,以至於韻蓮心境受損,被心魔所侵,之後更是為了不入魔道,放棄了抵禦天劫。
封雲清想到這個就覺得腦袋像是被重錘擊打過,又酸澀又痛,自然沒力氣再憐惜誰。
“你走吧……”
烏憶寒不是那麼能輕易打發的人,她咬著牙:“還有,韻蓮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你心知肚明……你要拿一個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的人,來責怪我麼?”
封雲清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說:“韻蓮不是沒有存在過的人,我記得她……所有人都記得她!”
烏憶寒在很久以前就習慣了這男人的冷言冷語,因此完全不懼,她高昂著頭:“是麼?你總是擅長於自欺欺人……我再說一遍,你怨恨我根本沒有用……就算沒有我,你們也一樣不能長久,元……那位不是說過麼,這是你和她命中注定的!”
封雲清胸膛起伏著,他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閉了閉眼,一揮手,不顧烏憶寒的掙紮,強行將她的魂魄鎖回了玉佩中。
過了一會兒,他將心情平複了下來,長呼了一口氣,才隔空將房門打開:“進來吧。”
來著正是神情複雜的師弟匡餘明和一臉尷尬的沈瀅。
三人之間氣氛古怪,沈瀅之前曾經對封雲清有過好感,但是初到神界被打擊的太大,就一門心思修煉,把情情愛愛的事忘在了腦後,能回過神來再想起來這事時,又知道了關於元蓮仙尊的那個驚天大秘密,震的她三魂七魄都動蕩不安,再看封雲清時,卻發現當初那點帶著少女心思的感情萌芽早就被風吹雨打死得差不多了。
現在已經放下了對封雲清感情的沈瀅隻覺得尷尬極了,她嗬嗬笑了一聲,道:“那個,封師弟,你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劍山的弟子每日卯時都會在半尺峰下修煉,風雨不輟,你要是想找誰,在那個時候去,準沒錯……”
說著她又衝封雲清尬笑了一下,不等他說什麼,就到:“那個,我還有點事……就不多留了,讓匡師弟陪你聊吧……”
待到沈瀅腳底抹油,飛快的跑掉之後,氣氛更加沉默了,還是封雲清先打起精神,對匡餘明道:“師弟來此,是為了什麼事?”
匡餘明的神情有些古怪,他也不說來意,隻是沉默了片刻,道:“你要是之前也這樣堅定,當初那事可能就不會鬨到難以收拾了。”
原來他和沈瀅在門外將剛剛烏憶寒和封雲清的對話一句一句都聽全了。
封雲清也不意外,他搖頭,略帶苦笑道:“師弟,我方才與烏憶寒所言,不過也是嘴硬而已……她說的其實不錯,就算當初規避一切錯誤,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好下場……韻蓮,到底並非常人。”
匡餘明擰緊了眉頭:“你這又是受了那妖女挑唆不成?就算韻蓮師姐……就算蓮尊再怎麼謀劃在前、早就預料,那也得看你,若你的心誌始終堅定如一,矢誌不渝,韻蓮師姐絕不會離你而去……對於蓮尊來說,師姐可能……也不是那麼重要,若是她始終在下界,蓮尊也必定不會強求。”
封雲清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匡餘明的眉頭擰成了死結:“你在想什麼?”
封雲清歎出一口氣,露出一個苦笑來:“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
他搖搖頭:“現在倒是有些懷疑……韻蓮她,真的願意陪在我身邊麼?”
“你這話何意?”匡餘明眼看就要發怒:“你懷疑師姐的真心?”
“我不懷疑韻蓮的真心。”封雲清道:“我並非草木,她是不是真心喜歡我我自然能夠感覺到,隻是這樣的喜歡,又究竟能到什麼樣的地步呢?足夠讓她放棄原本的計劃麼?足夠讓她永遠與我相伴麼?”
匡餘明原本的怒意變成了疑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原本的計劃?師姐愛慕你,可以為你舍生忘死,這難道還有可以質疑的地方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封雲清神情有些奇怪,他輕聲道:“我知道她愛我勝過自己的生命,但是,這條命是她最珍貴最重視的東西麼?”
匡餘明覺得他的話意味深長,但是卻很難理解:“你說明白一點,關於韻蓮師姐,是有什麼事我還不知道的麼?”
封雲清目光定定的呆了片刻,眼見著卯時將過,即將到辰時了,才一震袍袖,站起身來:“我也不清楚我想的究竟對不對……總得去確認才是,不然,我這一生未免也太糊塗了……”
匡餘明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那種好奇將對封雲清的恨意壓過去了,他跟了上去。
兩人路過書桌時,那盛納著烏憶寒魂魄的紫玉正急切的閃爍著光,似乎有什麼在裡麵翻滾。
封雲清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從書桌前走過。
匡餘明緊隨其後,帶著一點冷笑道:“現在倒是做出一副鐵石心腸的樣子了……所以你乾嘛要救她?竟然還要蓮尊出手聚回這妖女的魂魄……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封雲清一言不發,不做任何解釋。
兩人禦劍從忘塵峰出發,匡餘明不知道目的地,隻能緊跟著封雲清,途中匡餘明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你知不知道,蓮尊將烏憶寒救活,代表著什麼意思?”
封雲清看了他一眼,“……知道。”
匡餘明也不管他的回答,自顧自的說道:“她是想用烏憶寒的一條命,將她、不,是將韻蓮師姐在下界的一切一筆勾銷,用這女人的一條賤命,換我的韻蓮師姐……你懂不懂!”
“我懂。”
“你覺得值麼?”匡餘明漠然道:“你怎麼就能接受呢?”
封雲清早就過了最難過的那一段時間,加上這些日子讓他不得安寧的另一種猜測,之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反而像是已經腐爛麻木了。
他甚至還能勉強提起嘴角,表情像是在笑:“師弟,你覺得我拒絕有用麼?換了你,你能跟蓮尊說,我不要這個,你把韻蓮還回來……嗎?”
“你沒有接觸過蓮尊,不知道她個是什麼樣的人……她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實與韻蓮是同一個人,但是卻又與韻蓮完全不同,她……並不接受旁人的拒絕……當然,想來也沒人敢拒絕她。”
還沒等匡餘明消化完這句話,半尺峰山腳就已經到了。
這是萬儀宗群山的主峰,宗主言航的居所,因為劍山等人離這裡近些,言航便大方的特彆批準劍山眾人可以到此地來練劍……至於有沒有想法讓半尺峰的弟子們悄悄偷師,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封雲清與匡餘明按下劍頭,降落在山腳下,劍山眾人不遠處。
他們有點顯眼。
因為雖然這處地方暫時開放給所有弟子,但是劍山弟子除了管煦涵這個怪胎生性溫和之外,大多數弟子都很不好相處,加之他們劍修的劍氣鋒利厚重,特彆是修為不高的,若是把控不好容易傷及他人,常人也不怎麼靠近。
還有,偷師……總不能正大光明的偷。
眾多因素加在一起,導致了雖然劍山弟子們每日清晨都在此處修習劍法,但是這麼多天過去,仍沒有一個人近前打擾。
匡餘明臉皮有些薄,察覺到許多隱晦的目光之後就有些邁不開腿,但是封雲清現在可以說是無所畏懼,他旁若無人的一步步走近,對於劍山大大小小弟子好奇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徑直往最中心走去。
今日也是趕巧,管煦涵和景撤都順利進入了百宗朝會的名單,他平日裡時常擔任老師的角色指點師弟師妹師侄,但是景撤對這些不感興趣,他從不與人打交道,趁著這次機會,管煦涵便著力邀請景撤為低階的弟子演示劍法,順便看看這些小家夥有沒有這個緣分,能領悟景撤劍道中的法則。
景撤無可無不可,他當然不會給旁人講解,隻是將對他來說是一些基礎的劍決,以相當緩慢的姿態一一演示,放慢速度就是他的特意照顧了,至於其中的劍道劍意,能領會幾分,就全看個人的運道機緣。
封雲清可匡餘明到的時候,就是正看見那豐神俊朗卻又冷若冰霜的青年,舞動著那把寒霜劍,將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技巧一一演示……就在眼前,
真的……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