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明長宴決定挖墳。
支開眾人, 他了一身夜行衣,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終於等來有約之人。
懷瑜一到,明長宴便驚訝開口:“你怎麼沒換衣服!”
懷瑜疑惑道:“我為什麼要換衣服?”
明長宴:“哇,小國相。我二人做的是偷雞摸狗的事情, 你穿一身金色,如此顯眼,不大好吧。”
懷瑜卻奇怪道:“有什麼不好。”
明長宴見他十分固執己見, 對自己武功極其自信,頗有他當年的風範, 因此佩服道:“好好好, 我不與你浪費時間。咱們走。”
小穀口位於廣陵西麵的山腳, 因兩山之中,有條小口,所以得此名。
明長宴重傷未愈,這段時間雖天天吃藥,調理著身體, 武功確實有恢複一兩成,但一到晚上, 他的夜視力還是不佳。
不過, 明長宴的五感卻好。雖然看不清前麵的路, 但憑借著風吹草動, 依舊能判斷出前方有無障礙。
走了片刻, 若不是此路到了後頭愈發曲折,明長宴被一塊小石頭絆了一腳,踉蹌一下,懷瑜甚至不能發現他目不能視。
懷瑜停下,抓著他的胳膊,扶了他一把。
明長宴見他停下,以為到了地方,偏頭問道:“這麼快就走到了?”
懷瑜:“還沒有。你是不是看不見東西。”
明長宴一愣,笑道:“看不見又如何,我不是走得好好的。”
懷瑜:“走得好好的?”
明長宴摸了下鼻子:“夜路走得多,難免失足。好了,不必在意這個,不過是眼睛瞎一會兒,耽誤不了事情。要不然,你多點幾個火折子,我多拿點兒照著。”
懷瑜沉默片刻,“你一直都如此?”
明長宴:“偶爾眼瞎。現在不錯啦,這不是還有你這個當大哥的罩著嗎。”
說罷,他嘻嘻一笑:“難道你怕黑?這不要緊的,你要是怕就靠我近一點兒。以前伊月也怕黑,但是她又十分喜歡聽鬼怪故事。聽完後,央著我半夜一同出去摘果子,半路遇見華姑娘——”
“我忘了,你沒見過她。彆看她現在病懨懨的,幼時,騎馬射箭,樣樣比我厲害,生得像個少年郎——剛說哪兒了,半路碰見她,伊月便要她一起去摘,我妹妹向來最狡猾,兩個人走夜路要走前麵,三個人走夜路要走中間。就像你現在這樣,你是不是怕鬼?”
懷瑜腳步一頓,哼道:“不怕。”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小穀口。
深深的溝壑中,橫七豎八的棺材擺的到處都是。前段時間下雨,有些草草合攏,沒有釘釘子的棺材蓋,已經滑落了大半在邊上。
明長宴拿著火折子,作勢就要往下跳。結果,還沒跳,就被懷瑜扯住了領子。
“你就這麼跳下去,萬一下麵有東西怎麼辦?荒郊野嶺,就算沒有鬼,遇到猛獸,你毫無防備,能有幾分逃脫的把握。”
明長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棺材邊上屍氣重,尋常的動物不敢多留。”
懷瑜用力更甚,抓著領子:“不行。”
明長宴道:“好吧,你不讓我下去,我在上麵看看。”
他道:“不過,我視力不好。小懷瑜,你幫我看一眼。”
懷瑜道:“看什麼。”
明長宴:“自然是看看棺材裡麵,有沒有屍體了!”
懷瑜接過火折子,往底下一朝,火光微弱,實在看不清什麼。不過,下一刻,懷瑜便從袖子裡摸出了一顆夜明珠,解開外麵的黑布罩子,霎時間光芒大亮。沒等明長宴開口,懷瑜手一抬,這顆珠子便滾到了溝渠裡麵。
“懷瑜!!!”
懷瑜出手極快,抓住了明長宴要跳下去的身體。
他道:“你不是看不見嗎,現在有沒有亮很多?”
明長宴轉頭,悲痛欲絕,險些把‘敗家爺們’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懷瑜眉頭蹙起:“棺材是空的。”
此話一出,衝散了明長宴的肉痛感,接著夜明珠的光亮,二人看的分明:被水衝開的棺材中,空無一人。
明長宴道:“果然如此!”
懷瑜嗯了一聲,又說:“你什麼時候猜到的?”
明長宴拍手:“如果瘟疫不是天災,是人禍。那麼這個人到底為何要下毒,又為何要把下毒製造成瘟疫的假象。我想來想去,都隻有一個原因,他需要死人,或者說需要人。隻有瘟疫,死人才多,就算消失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隻不過,他要人做什麼?”
懷瑜看著他,明長宴思索半天,恍然大悟:“難道是三缺一?”
“明長宴,你有意思嗎!”
明長宴哈哈笑道:“沒意思沒意思,我看氣氛太緊張,開個玩笑嘛。”
他道:“現在事情就好辦了,既然不是瘟疫,是下毒,那就一定有解決的辦法。小懷瑜,接下來還要麻煩你了。”
臨走時,明長宴心中還是肉疼,還想爬進去把夜明珠撿起來,當然,沒有成功,被懷瑜拽著領子拖回了驛站。
六日之後,其中一名自願被懷瑜救治的瘟疫患者,身體已無大礙。他下床之後,涕淚縱橫,連著給懷瑜磕了十幾個響頭。明長宴怕他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如今磕下去,隻怕又死回去,連忙叫人把他帶了出去。
人走後,明長宴坐下道:“如何,這幾日得出什麼結論沒有?”
懷瑜倒了一碗茶,開口道:“沒有。這種毒聞所未聞,中原尚未見過。”
明長宴:“兩年前,龜峰派就是死於這種毒。什麼毒,可以讓人渾身硬化?”
懷瑜道:“從未聽說。”
明長宴若有所思,站在窗口凝神靜想片刻,突然身形一動,他從窗口翻了出去。
懷瑜一碗茶打翻在地,第二次看他從窗口翻出去,實在生氣,便想開口就罵。結果,腦子裡搜索半天,找不出罵人的詞。畢竟他長這麼大,從未有人教過他如何罵人,更重要的是,從未有人能讓他生氣到想要罵人。於是嘴唇抿了又抿,實在罵不出來,隻凶巴巴地喊了一句:“明長宴!”
明長宴此人,無論是跳窗,跳樓,跳牆,或者是跳江,攏共就那麼一個姿勢。不管自己傷的多重,跳下去有無生還機會,都不管,總之,先跳了再說。
一落地,明長宴拔劍而起:劍,是前日從兵器庫買的一把好劍。
他劍所指之人,是一名白衣少年,此人見他來者不善,當即揮劍迎上,二人一句不說,糾纏在了一塊兒。
明長宴所用劍法,正是天清六劍。對方用劍套路,竟和他一模一樣,那人用力,一劍揮開明長宴,喊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會我天清劍法!”
“教你劍法的人,怎麼會不用天清劍法。”
明長宴道:“明月,拿穩你的劍,我接下來的一劍,會要你的命。”
明月臉色慘白,先是震驚,然後是大喜,卻在聽到明長宴這句話之後,成了悲絕。他的臉上神色輪番幾遍,最後顯出一片空白:“大師兄、大師兄……你沒死,活著、我……”
神情變幻之時,一把劍,穿透了他的肩膀,明月猝然一頓,吐了一口血出來。
明長宴拔出劍,明月沒了支撐點,猛地往地上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