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長宴往窗外一翻, 直接朝著戲台跳去。
中間一池清澈的水, 此刻已然被戲台上飛濺下來的鮮血染紅。嬌豔欲滴的蓮花之上, 朵朵血色炸開,令人十分驚恐。
趙小嵐頭一回看見真刀真劍的殺人現場,臉色登時白如宣紙。
他退後了好幾步,伸手往後一撐, 正好撞到了身後的祝瑢。
趙小嵐猛地跳起來, 躥到他的背後,隻露一個腦袋出來。
祝瑢臉色陰沉不定, 似與平時不同。趙小嵐在萬分驚恐之下, 還不忘抽空問一句:“祝兄, 你也被嚇到啦?!”
片刻後,祝瑢恢複了神情, 道:“是被你嚇到了。跳到我這裡來乾什麼?”
趙小嵐沒骨氣道:“實不相瞞,我被嚇到啦!”
祝瑢道:“你不管離離姑娘了嗎。”
聽罷,趙小嵐猛地一驚。他一轉頭,果然,離離臉色蒼白,以手絹捂著嘴巴,儼然是被剛才那一幕嚇得不輕。趙小嵐雖然也十分害怕, 但眼見離離如此, 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端的勇猛來, 他咬著牙, 往前走了一步, 關切道:“離離姑娘,你還好吧?”
小玉見了,說道:“你看我家姑娘的樣子!像好嗎!”
方才,台上的屠殺發生在一瞬間,小玉並未看見。她隻見離離臉色驟然一變,來不及驚叫就往包廂內的貴妃榻上坐去。又見明長宴喊了一聲,跳下窗去。實則,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因此,她不似離離這樣驚懼,反而還有力氣找趙小嵐算賬。
“要不是你請我家姑娘看戲,我家姑娘會嚇著嗎!一個大男人,出了事兒往另一個大男人背後鑽像什麼東西!”
趙小嵐哪見過如此潑辣的女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偏他又最疼惜女人,要趙小嵐對女人說一句重話,還不如讓他原地下葬。小玉罵了半天,自己痛快了,才扶著離離起來:“姑娘,還能走嗎?”
趙小嵐有心要做那英雄救美的人,可惜美人一個臉色都不賞他。他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阿珺道:“喂!你們倆是什麼東西,敢這麼和趙小嵐說話!”
她一開口,盛氣淩人,便不是趙小嵐這種好拿捏的。小玉抿了抿唇,卻不敢再說話。
趙小嵐道:“阿珺,算啦,是我不對。”
阿珺道:“怎麼就是你不對了,難道還是你安排了這一出戲給她看的!要我說這些勾欄女人就是膽子小,這也被嚇到!我就不怕!”
趙小嵐暗道:你不怕,方才分明嚇的縮到段旻懷裡去了,比離離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阿珺此刻在幫他說話,若趙小嵐拂了她的麵子,那就是自己不識好歹。
左思右想,趙小嵐沒有想到辦法,他靈光一閃,連忙從懷中掏出《為君之道》。翻了兩頁,趙小嵐神色嚴肅,暗道:我沒有法子,明少俠總有法子!且讓我來看一看,天下第一遇到了這樣難以抉擇的情況,該如何行動!
可惜,這本明長宴胡亂杜撰的書裡麵,並沒有提及,一名少俠周旋於兩名女子之間,該如何解決。
索性,趙小嵐說道:“我們還是出去看看去情況吧!我看煙姐姐追著那人出去了,雖說有懷瑜哥哥陪著,但她實在過於活潑,一個人準拉不住她!”
說完,他大步朝外走去。
沒過一會兒,自己又乾巴巴地繞回來。
“我仔細一想,我的武功還沒有到天下第一的水準,此番前去也是送死,還是由祝兄陪著我一起好啦!”
阿珺道:“趙小嵐,你真是丟人!”
趙小嵐擺擺手,十分不在意:“怕什麼,丟一次也是丟,丟兩次也是丟!”
他拉著祝瑢的手臂,好似帶了一個保命的盾牌,此刻神勇無比,朝外衝去。
一出去,就撞見明長宴。
趙小嵐招呼道:“煙姐姐,如何!”
明長宴眉頭蹙起:“跑了。醜觀音此人狡詐至極,就不能讓他落地,一落地就跟雪片似的人間蒸發了。”
趙小嵐道:“醜觀音的易容之術竟然如此了得。”
明長宴倒了一碗茶:“他鑽進人群裡,不知道扮成了誰。方才台下大亂,連他從哪裡跑出去的都搞不清楚。”
此時,聽得外頭一陣兵器碰撞的聲音。
明長宴放下茶杯,一出去,便遇到官兵封路。
趙小嵐跟著出來,為首的百裡燈見到他,連忙跪下:“趙公子!”
趙小嵐問道:“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百裡燈道:“我等在此處巡邏,聽聞此處有呼救聲,前來查看。”
趙小嵐道:“原來如此。那你們現在查出什麼了嗎?”
百裡燈據實稟告,所言與眾人看到的無差。
趙小嵐道:“這件事情原不關朝廷之事,但作亂者是武林中人,官府不得不管。”
他話音剛落,一頂二人台的藍呢轎子出現在眾人視線裡。來者挑開簾子,露出一張熟悉的麵容。阿珺微微吃驚,喊道:“三皇兄!”
小玉天真問道:“三皇兄……那她!”
趙小嵐終於找到一個同離離搭話的理由,連忙介紹:“他是三皇子楚之渙,阿珺是妤寧公主。”
小玉心裡咯噔一聲。
趙小嵐顧不及她,隻問離離:“離離姑娘,你現在可還好些了?”
離離麵色雖然比剛才好看不少,卻也沒什麼血色,弱柳扶風地站著,隻由小玉扶,一句話也不說,確實是嚇得不輕。
楚之渙下了轎子,卻不擺皇子做派,隻說明來意:“我原本是想來賞花,哪知道花沒賞到,先聽到如此駭人之事。”
趙小嵐十分過意不去:“對不起,是我的錯。”
楚之渙用扇子虛扶一把趙小嵐:“此事與你何乾。你辦賞花宴是好事,隻是這其中的事情又有誰能預料,怪不得你。既然我來了,今日之事,我必定要追查到底,絕不姑息。”
明長宴道:“朝廷如今來插手江湖之事了嗎?”
楚之渙望向明長宴,眉頭一皺,問道:“你是何人?”
明長宴道:“我是何人不要緊。江湖事江湖畢,朝廷來插手未免多管閒事了。”
趙小嵐啞然,合著剛才他說的話,這人完全沒聽進去!
楚之渙道:“我聽官兵說,殺人者乃江湖怪人醜觀音,他濫殺無辜,殃及百姓性命,若朝廷不管,放任你們江湖管,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再者,一念君子死了兩年,江湖還有何人能管此事!”
明長宴被堵了一下,說道:“怎麼又說到他身上去了?”
楚之渙道:“朝廷自有人處置此人。”
此時,小寒寺的和尚圍攏過來。
醜觀音戲台殺人一事,動靜鬨得頗大,一刻鐘之後,賞花宴不少江湖豪傑自發調查起此事。其中最熱心,打頭陣的就是小寒寺。自天清沒落之後,小寒寺在江湖上一直以第一門派自居。近來在華亭的新寺廟落成,恢弘龐大,十分壯麗。從宏觀的角度來看,小寒寺自認為自己應該是江湖第一派了。因此,他們分外愛管閒事一些。
其中一名看起來頗穩重的和尚站了出來,他自報家門,稱自己法號為道一。
道一和尚“阿彌陀佛”一句,直截了當地表達:小寒寺要管此事。
楚之渙笑了一聲,半開玩笑地說道:“在座各位江湖好朋友,不會沒有聽說過‘雨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