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長宴見他離去得不拖泥帶水,連大皇子都要給幾分薄麵,心裡不由唏噓。兩年前,他從大月回來,本以為懷瑜已經離去。哪知道對方在天清過得比他還瀟灑。一問才知道,明月同玉樓打架,齊齊從山上滾下去,各斷一條腿,懷瑜留下治療,一拖就拖到了他回來。
之後,他跟懷瑜倒也相處得融洽,對方除了愛耍小性子,性格又臭屁之外,彆無缺點。當時沒多想,現下看來此人留在天清還是屈才了,沒想到如今在皇宮裡混得這樣如魚得水。
當然,更冷漠。明少俠吃著茶,見懷瑜頭也不回,便長籲短歎地開始懷念當年跟在他身後轉的小祖宗。果然,男人一長大,翻起臉來誰也不認,明少俠唏噓道:天下除了他老婆,誰受得了這祖宗的脾氣!
大皇子剛下台階,他身邊的侍衛機靈道:“主子,要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宮中雖謠言四起,但未嘗不是裝神弄鬼。皇上如今直接將主子安排在東宮,這自古以來東宮住的從來都是太子……”
三皇子也道:“皇兄不必多想,就算是明長宴的冤魂真的出沒在皇宮,你能殺他一次,難道還不能殺他第二次嗎!”
幾番阿諛奉承的話過後,大皇子心安不少,一時間,覺得自己能殺鬼了。
亭中,明長宴站起身也要走,剛走了兩步,卻被趙小嵐叫住:“煙姐姐!”
明長宴腳步一頓,看著他。趙小嵐幾步上前,笑得十分燦爛,撓撓頭,他道:”煙姐姐,不是要教我武功嘛。”
明長宴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你要學針?可惜你隻完成我的第一個條件。我要見小國相,現在見了,但還剩下第二個。”
他道:“白鷺書院。”
趙小嵐:“帶你去白鷺書院不難,隻是書院現在正在放假,去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而且花也落了,光禿禿,怪難看的。”
明長宴道:“欸,此言差矣,我不是去看花的,我是去看人的。”
趙小嵐道:“人也沒什麼好看的!好看的人都在百花深處,書院裡儘是些脾氣刁鑽的大小姐,總取笑我。我現在去,準能遇見阿珺,她最要拿我取樂。”
明長宴道:“你不是有個厲害的朋友嗎,叫他打回去!”
趙小嵐:“阿珺是公主,我怎麼能打女人,明少俠說了,君子不與女人動手。”他從懷裡摸出《為君之道》,“《為君之道》第三十二頁寫了,你看。”
明長宴看也不看便說:“他都死了,這還有什麼好遵守的!”
趙小嵐氣鼓鼓道:“隻要蒼生令沒有被彆人拔.出來,他死了也是天下第一!煙姐姐說的我不愛聽。”
明長宴隻好敷衍道:“好好好,我沒說他不好,明長宴最好,最帥!行吧,小嵐兄,你帶我去白鷺書院,我便再教你幾招天清六劍!”
趙小嵐眼神亮堂,提高聲音:“好!一言為定!”
他將書本一卷,對明長宴說道:“你這幅樣子可進不去書院。”
明長宴提起自己的裙邊:“這如何了,衣服這麼貴,難道還進不去?”
趙小嵐搖頭:“非也,你穿成這樣,怎麼出皇宮。晚上的時候,我給你帶一套男裝過來,你假扮成男人,然後同我一起出宮!”
明長宴頓了頓,突然爆發一陣笑聲,直把自己笑得斷氣。他搭著趙小嵐的肩膀道:“好好好,我女扮男裝!”
趙小嵐雖不知他笑什麼,但也配合地跟著笑了兩句,繼續道:“還有一件事,出入皇宮需要通行令牌。此令牌你我決計是拿不到的。”
明長宴道:“小嵐小友可有其他法子?”
趙小嵐神神秘秘地招手,明長宴附耳過去,他小聲道:“有。皇宮內除了通行令牌能出入,還有一人也可以自由出宮,隻要拿到他的腰佩,不愁彆人不放!”
明長宴與他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懷瑜!”
“懷瑜哥哥!”
二人互相高深莫測地對望半天,一合計,決定晚上去九十九宮——偷雞摸狗。
趙小嵐給他出個主意,叫明長宴偷了懷瑜的腰牌,順便把衣服一塊兒偷了,好扮做小國相出宮。此法子,是繼明少俠扮女人之後,第二個聰明絕頂的餿主意。
明長宴腦子咯噔一響,心道:不好,他瘋了。
懷瑜抓住他的裙邊,明長宴身殘誌堅,絕不坐以待斃,當即硬著頭皮往床尾爬。懷瑜的手從他的裙擺一路滑到小腿,最後握住明少俠的腳踝,將這個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從床尾拖回床頭。
明少俠兩手死死抓著床單,咬牙不肯就範,眼看裙子要被扒了,他終於喊道:“懷瑜!我認錯!”
懷瑜問道:“你有什麼錯?”
明長宴咬牙恨道:“不管有錯沒錯,現在我都認錯。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懷瑜笑道:“君子是你,不是我。”
明長宴欲哭無淚:“那你彆脫我裙子,我就這一條。”
‘茲拉’一聲,明少俠的裙子毀去了大半。他驚悚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懷瑜。
懷瑜拍拍手:“還跑嗎?”
明長宴沉吟片刻,難逃一劫,隻能委曲求全,淒淒慘慘道:“……我自己脫。”
他慢吞吞的解扣子時,懷瑜將房間內的屏風撤走。登時,一股濃鬱的藥香擴散開來。屋子正中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木桶,水呈黑色,蒸氣騰騰,上下翻滾。藥香的源頭就是這裡。
明長宴解扣子的手一愣,問道:“這是什麼?”
懷瑜用手試了試水溫:“藥。”
明長宴恍然大悟:“你脫我衣服,是要我用藥浴?”
懷瑜瞥了他一眼:“廢話。”他手攪弄著藥水,突然減緩了速度,慢吞吞問道:“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麼?”
明長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斬釘截鐵:“我什麼都沒想!”
明少俠連忙用手扇了扇風,隻覺得好熱好熱,看來這個水溫實在是高,影響了整個房間,尤其是影響明長宴,他覺得自己的臉要熱化了。
懷瑜拉上屏風,明長宴三下五除二的脫完了衣服,往木桶裡一坐。甫一接觸到這水,他渾身的疼痛都減輕了大半。明少俠泡澡無聊,雙手搭在木桶邊沿上,過了方才的尷尬期,此刻又沒事兒找事兒的撩撥懷瑜。
“當年你在天清住著,我隻是以為你有錢,是哪個大戶人家裡出來遊山玩水的小公子,沒想到,你竟然是皇宮中的人。”
懷瑜取了一本書,點上燈,坐在桌前,撐著太陽穴翻看。
水聲嘩嘩,明長宴往前挪動,乾脆趴在桶沿,喊道:“喂!懷瑜!你在聽我說話嗎,你是不是睡著了?”
懷瑜垂著眼簾,目光落在書冊上:“你叫錯了,我已經幫過你忙了。”
明長宴愣了一下,笑嘻嘻道:“好好好,懷瑜哥哥,懷瑜大哥!”
懷瑜點點頭,對明少俠的知錯就改的態度給予讚同。
安靜了沒一會兒,水聲又響了起來,這次越來越響,動靜也越來越大,聽聲音,似有不少的水潑到地上。懷瑜放下書,正想看看他在屏風後麵搞什麼東西,冷不丁,那屏風就被一點一點的挪開了。
懷瑜猛地坐回桌前,拿起書連忙看了起來。另一頭,明長宴心滿意足的移開屏風,喘了口氣,坐在木桶裡故作輕鬆地問出了這句話:“懷瑜,你知道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嗎?你覺得是我殺了萬千秋嗎?”
桶沿上的手卻漸漸握緊,很快,他又自己說道:“算了算了,那麼遠的事情,你怎麼可能知道,那會兒你早都不在臨安了,是我問錯了。”
懷瑜放下書,道:“你彆把水弄到地上去。”
明長宴道:“好嘛,我一會兒給你收拾乾淨就行了。”
懷瑜等他說下文,明長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須早點恢複武功,越快越好。你現在看到了,我武功幾乎全廢。這兩年,一年昏睡,一年養傷,他們現在怎麼樣,我全然不知,我也沒辦法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