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九十九宮, 明長宴的神智都沒有完全恢複。
他夢遊似地飄了上去,坐在床上, 思考良久, 沒有思考出一個所以然。
懷瑜先回宮, 明長宴呆愣了有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後頸的傷口,換藥。”
明長宴回過神,連忙甩開腦子中的胡思亂想, 說道:“哦, 好, 我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懷瑜去拿了藥,明長宴則脫下了上衣, 二人絕口不提剛才不愉快的小矛盾。
明長宴在心中思考一番, 說道:“懷瑜,你這藥還要上幾次?”
懷瑜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明長宴心虛地開口:“大宴封禪近在眼前,我不能繼續住在九十九宮了。”
懷瑜道:“你要回天清那邊。”
明長宴點頭:“不錯。我武功已然恢複十之八.九, 雖不及以前巔峰時期, 但對付江湖這些草包綽綽有餘。”
懷瑜等他說完, 道:“幾時回去?”
明長宴道:“越快越好。懷瑜, 藥我可以自己上,我馬上就走。”
明少俠此時做賊心虛——原本,他沒有打算那麼快回天清的。畢竟九十九宮吃穿住行窮儘天下之奢靡, 隻怕比皇帝也不遑多讓。再者還有懷瑜此等精致人物可供觀賞, 若不是明長宴近日懷疑自己似乎有斷袖之癖, 他恐怕還要在這裡住到天荒地老。當然,明少俠一向不拘小節,即使自己真是斷袖,他也不在意。隻是,若有可能因此被懷瑜討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光是想想就讓人十分抓狂,抓狂得連九十九宮的富貴日子都不想過了。
這是其中之一的理由。
其二,明長宴需儘快跟李閔君會彙合,天清目前在武林中的處境極其不樂觀,他身為大師兄,武功既然已經恢複,斷然不能讓天清在受武林眾人欺辱。
懷瑜還站在他身後上著藥,一言不發。
“我曾想過直接拿回蒼生令,但此法不可行。世人皆知‘一念君子’早就死於煙波江,江湖上假扮我的人猶如過江之鯽,我貿然出去認領這個身份,且不說有幾個人相信我,就算是全信了我,也有小寒寺在其中搗鬼。他們盯著蒼生令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把我盼死,眼看就要得手了,如今我又活過來……若是拿回蒼生令,隻能在大宴封禪上拿回來。總之,此事絕不肯能善了,所以……”明長宴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見身後之人不說話,他又清了清嗓子補充道:“我雖然臉皮厚,但畢竟也打擾你太久了……再厚的臉皮都要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你的什麼人,本來就沒有義務如此幫我。”明長宴越說,越覺得自己太惡劣了,突地就那麼良心發現,懷瑜明明不用管他,卻被自己死皮賴臉纏著幫忙。掐指一算,都已經幫了他一年多了。
他看了一眼明長宴,停了一會兒,道:“你如果想離開去哪兒,不用征求我的同意。”平時這個小祖宗總是這兒不讓去那兒不準的,此時突然如此懂事,輕而易舉就答應了他,絲毫不加阻攔,明長宴竟有些不習慣。
上完藥,懷瑜仿佛想著什麼,說道:“你已經可以參加大宴封禪了,我之前答應要幫你醫治,如今已經完成約定了。”懷瑜停頓了一下,看著他,“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當初你的身體損傷到那種程度,就算是神仙草,也不可能讓你完全恢複如初。”
“現在,你確實可以承受與和從前一樣的程度打鬥。隻不過,這是會被消耗掉的,如今你的根基重建,就算是恢複也比旁人慢些。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與高手爭鬥。”懷瑜這是在告訴他,他曾經用之不竭的東西,如今成為有限的了。明長宴愣了一愣,醒來後本來隻是死馬當活馬醫才找來皇宮,能恢複到如此程度已是意外之喜。而懷瑜告訴他的東西,他並不是不知道,畢竟身體是他自己的,他比誰都要清楚。
“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懷瑜收起了紗布和藥材,遞給了他。
明長宴隻道:“正好。自從我醒來之後,幾乎日日與你一起行動,如今也該分開。否則,時間長了,要膩歪。”
他突然不敢看懷瑜的眼神,說完之後,隨意地接過對方遞給他的藥。
“我看你是用的這幾種吧,多謝你了。”他急匆匆地說完,頭也不回,逃似的離開了九十九宮。
明長宴認為自己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他徑直走到元和坊,李閔君見他前來,詫異道:“你這時候來做什麼?”
緊接著,又看到明長宴背後的包,更加驚訝:“你背包來?你不是跟雲青一起住嗎?”
明長宴擺擺手道:“不住不住。現在有大事在身,住在九十九宮不方便。”
李閔君卻十分八卦,一邊坐下磕起了瓜子,一邊多嘴道:“難道,你們吵架了?”
明長宴鄙視道:“並無。你彆廢話,我來是要告訴你幾件事情。”
李閔君倒了兩碗茶,用手拂了拂熱氣:“什麼事情?”
明長宴道:“小心醜觀音。”
李閔君問道:“這件事,也正是我要問你的事情。上一回說得的倉促,那雲青簡直有毛病,合該你跟我說了幾句話,我就能吃了你一樣。隻讓我聽了一半,還沒來得及細問你,你就被他給拽跑了。上一次,我也聽你說了醜觀音,她如何了?為何是又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明長宴道:“玉樓和明月的事情,我已經同你說過。我要跟你說的,是醜觀音與嫁衣閻羅。”
李閔君道:“他們怎麼了?”
明長宴:“醜觀音生性狡猾,且性格詭異,行蹤不定,千人千麵,十分無恥。這一段時間,他們或許是因為大宴封禪安靜了下來,你要留心身邊不對勁之人。”
“我看你就挺不對勁的,你都舍得拿著包裹從九十九宮搬出來了,一定有什麼問題。”
明長宴翻了個白眼。李閔君又正經地問道:“既然你知道醜觀音是離離,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說道此處,明長宴嘖了一聲。
“原是該我得手了,結果中途出了小嵐那事,我抓著她去了趙府看是不是真的,誰知真如她所說一樣。當時我急著去皇宮,雖然傷了她,但最後是被她跑了。”
“若是直接就能殺了她,那倒省事了。可她背後還有喜閻羅,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喜閻羅會是誰。玉樓死了,你們都還好好的,可聽你說天清除了被小寒寺砸過一遍什麼都沒丟,我想知道她為何要那樣害死玉樓。”
“我還想知道明月在她手上呆了兩年,都做了些什麼,我有好多東西想要問。”
“此人最擅長易容,一旦鑽進人群,就是把江湖翻過來找一遍,也找不到她。隻能等她自己現身。”
李閔君道:“或者,我們逼迫她現身。以她們做的那些事,不可能隻是被識破就落荒而逃。”
一邊說著,明長宴陷入了回憶,二人沉默片刻。中途,被書客前來問是否買報紙的敲門聲打斷。
打發走了小二後,李閔君又問:“對了,你還沒回答我。你跟雲青到底怎麼回事?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幾年沒見到你的原因,我這會兒真覺得你看著挺不對勁的。”
明長宴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茫然道:“什麼怎麼回事?”
李閔君眉頭一皺:“還能有什麼事!我說,你不會扮他老婆扮上癮了吧,我承認當年是我們的打賭,我讓你去帶男人上來。但是,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難道你當真了嗎!”隨即又嘀咕了一聲,“是不是因為我開玩笑太多,害了你。”
明長宴聽到這些,不知道怎麼的更加煩躁了,道:“你胡扯什麼呢?”
李閔君急了:“我同玉寶他們開開玩笑,說說假話罷了。我告訴你,你可彆真的給我出什麼事情了,天下的女人什麼不好,你非要這個雲青不可嗎?”
“退一萬步來說,我對你喜歡的人是男是女都無所謂。但是祖宗,就算是搞斷袖,你也找個聽話的,乖巧的,懂事的啊!你倒好,你跟國相搞到一塊兒去了!你知道你這個做法,僅次於什麼嗎?”
明長宴聽得雲裡霧裡,下意識問道:“僅次於什麼?”
李閔君罵道:“僅次於你去給皇帝當老婆!”
明長宴:……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轉過身背對著李閔君,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懷瑜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今武功恢複全部仰仗他的醫術,此恩此德,本少俠沒齒難忘。”
李閔君看著他這一係列舉動,隻覺得此人渾身都散發著不對勁,扶額道:“你最好是這麼想。隻不過,你這麼想,他呢?聽你說一年多來你幾乎天天和他膩歪在一塊,他還幫你做了這麼多事,連神仙草這種東西都給你吃了,他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