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長宴咳嗽一聲, 轉過臉。
“你傘找到了嗎?”
懷瑜道:“你背對著我做什麼?”
明長宴道:“因為我覺得我的背比較好看。”
懷瑜將傘放在他懷中,明長宴接過,笑嘻嘻道:“放心,我早去早回。”
撐開傘,明長宴往琅琊小河走去。
外頭的雨下的十分大,明長宴走入雨中, 沒多久身上便有了一層水霧。
瞎眼和尚跟他約定的地方在琅琊小河的一間破廟裡。
若是要走進這座破廟,還得穿過一個巷子。
明長宴剛踏進這個巷子,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就從雨中傳來。但是四下一看,又並未看到什麼屍體。
他往前走了兩步,發現有一處地方, 地磚的顏色與其他顏色很不一樣, 明長宴在江湖上混跡多年,一眼就能看出,這顯然沾上了血水。隻不過,現在的雨太大了, 屍體被人處理過之後,大多的血都被雨水刷走,因此看上去就隻有一些較深的痕跡。
明長宴蹙著眉頭, 多看了一眼。
但是, 他卻也沒多想。
畢竟這個時間段, 外頭死人幾乎都成了家常便飯的事情。這一個倒黴鬼, 不知道被誰殺了, 無名無姓, 現下,連屍體都沒了。
明長宴匆匆看完,收傘進入寺廟。
外頭下大雨,裡麵下小雨。
他進了寺廟,又把傘撐起來,瞎眼和尚已經站在寺廟佛像前,等了他有一段時間了。
“老方丈,你等了多久了?”
瞎眼和尚微微一笑,不言不語。
明長宴十分好心,將自己一半的傘分給瞎眼和尚。
和尚道過謝,起身,二人選了一處沒有雨的地方站著。
瞎眼和尚的眼睛雖然瞎了,但是行動一如往常。
明長宴看著他的動作,不由驚詫道:“宗祿方丈,你眼睛瞎了之後,似乎沒有影響到你的生活。”
宗祿笑道:“你要是瞎了很多年,你也會習慣的。”
明長宴見這一處沒有了雨,於是就把傘收了起來。
宗祿不知道從這破廟中哪裡翻出來的兩個茶碗,灰撲撲的,一隻缺了一個口子。宗祿將兩個碗都拿在手中摸了一摸,最後,將尚且完好的那一隻碗遞給他。
就算是一隻完好的碗,碗邊也是坑坑窪窪的,難以下口。
老碗熱茶,灌入了碗中。
“喝之前,涮一下。”
明長宴依他所言,將碗洗了下,宗祿到了第二碗熱茶。
“貧僧聽聞,你不愛喝酒。”
明長宴奇道:“你聽聞的東西也未免太過隱私了。”
宗祿道:“要與你談話,自然要了解你。”
明長宴道:“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現在就不應該在這裡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他喝了一口茶,果不其然,嘴唇被割開了一條小口子,抿了一抿,嘗到了血腥味。
明長宴放下茶碗,宗祿已經開口。
“小施主不想知道,貧僧的眼睛是怎麼瞎的嗎?”
明長宴道:“當然想知道。我還想知道,你明明是大寒寺的方丈,為何會落魄至此。說來,你也沒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看來施主來之前,也已經摸清楚了貧僧的身份。”宗祿溫和道:“貧僧與小施主同是天涯淪落人。”
明長宴追問道:“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總不至於是你自己閒得無聊挖了的。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和大寒寺鬨矛盾啦?”
宗祿點頭:“不錯。貧僧的雙眼是被三皇子剜去的。”
明長宴:“三皇子?”
宗祿道:“現在是三王爺。”
明長宴:“好端端的,他剜你的眼睛乾什麼?”
宗祿道:“貧僧與三王爺有些言語上的衝突。三王爺自你拿到蒼生令的第二年起,就一直和大寒寺來往密切,貧僧雖然不得罪三王爺,卻也很不支持他的所作所為。本來,一切都是相安無事的,因為三王爺的野心雖大,但是翅膀不夠硬,始終顧忌著你。”
“又過了兩年,他身邊突然多了一個門客。”
明長宴道:“我知道。這些皇子皇孫最喜歡的就是廣招天下賢才。”
宗祿道:“這個門客,貧僧不知道她從何而來,又有何本事,隻知道,她是一個女人。”
明長宴微微愣住。
宗祿繼續道:“三王爺有了這個門客,逐漸與貧僧有了嫌隙。”
明長宴插嘴道:“你們以前不就是有嫌隙嗎?”
宗祿笑道:“隻不過,現在我們的嫌隙更大了而已。”
明長宴問道:“大到他決定挖了你的眼睛?”
宗祿:“非也。三王爺並不是一個心軟之人,他斬草除根,同琮竟聯合起來,想殺了貧僧,不過貧僧命大,躲過了一劫。”
明長宴道:“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東西?”
宗祿道:“貧僧要和你說的並不是這些東西。”
“三年前,出兵圍剿你的雖然是大皇子,但實際上確實三皇子在背後操控。我想說的是,你並不是因為武林圍剿而死。”
明長宴:“何出此言?那時候,你已經不在大寒寺了?”
宗祿:“貧僧若在大寒寺,就不會有圍剿你的這一出了。小施主,你可知道雨陣?”
明長宴微微一笑:“我怎麼不知,這可是我的老朋友了。難道你沒有聽過江湖傳言,說一念君子就是雨陣嗎?”
宗祿道:貧僧當然知道雨陣不是你,畢竟當年你被逼死,就是雨陣的手筆。”
明長宴奇道:“這說得就很有意思了,當年我是被六大門派所逼,自己跳進了煙波江,為何這又是雨陣的手筆呢?”
宗祿端起一碗水,喝了一口,緩緩道:“你死後,江湖上被滅的門派,隻有一部分是莊笑歪打正著,算到了你頭上。他如今被拿出來當做擋箭牌,但並不是所有門派都是他做的,還有一半,則是雨陣肅清。”
明長宴道:“那麼雨陣是真的肅清江湖中心術不正的門派嗎?”
宗祿問道:“什麼是心術不正?心術正的是朝廷,心術不正,就是違背朝廷的門派。雨陣要肅清的,就是這一批人。”
明長宴道:“包括我。”
宗祿點頭:“包括你。小施主既然奪得蒼生令,又不服從朝廷,可想而知,是留你不得。”
明長宴並不完全苟同,道:“可我從未接觸過雨陣,他又是如何殺我的?”
宗祿道:“你怎麼知道你從未接觸過?你認為你隻是運氣差,隻是殺了個萬千秋,就被六大門派忌憚,最後逼死的嗎?他們怕你是雨陣,怕你一言不合滅了他們,怕你出道多年卻不曾露麵,是對中原武林有所企圖,這背後難道就沒有一個推手嗎?”
明長宴正了神色:“這麼說,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確實存在?”
宗祿道:“你沒接觸過,你怎麼知道。”
他聽罷,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但是不敢確認。他殺萬千秋,就這麼巧的被一人引導。什麼人武功與他相仿,甚至在他之上。又是什麼人與三王爺來往密切,與大月國主也有所交集。明長宴抿著唇,一言不發。
其實,答案十分明顯。若此人是華雲裳,那就說明她從到中原,二人相遇開始,就全都是她布的局!